第三十八章
耿维荣点点头,沉默不语地跟在葛妆的身后,眼睛盯着脚下,如年幼的孩子,小心谨慎,有节奏地走下阶梯。
“于优优请假了。”葛妆说。
耿维荣心脏像被什么击中般,分别踩在不同阶梯上的双脚,止步不下。他脑袋有些空白地看着右脚的鞋尖,他昨天有猜想过于优优会面临什么,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匆匆而过,并没放心上,他不否认他有抱着侥幸的心理——郭主任是辨是非,爱孩子。可现在……
“是不是受惊了,我小时候受惊会发烧,会生病。我看昨天那个孩子被吓得不清,应该是被吓病了吧。”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地说。
葛妆冷呵一声,嘲道:“耿先生,还真是会做梦。”
耿维荣反感地擡头瞪向她:“我做什么梦了?葛老师,我昨天就有种感觉,你讨厌……不是,你恨我。我很纳闷,我想我们昨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吧,我哪得罪你了?”
葛妆不答反问:“你对于优优不会感到抱歉吗?”
“我为什么要对她感到抱歉?事是她犯的,我没揭穿她,我已经很照顾她了,我为什么要感到抱歉?”耿维荣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他自责而内疚,本来可以做的更好,结果……但他不能承认,一旦认了,他怕自己承受不了又害人的压力,他会疯的。他不能疯,若是疯了会有更多人会因他受到伤害,到时自己还有勇气活下去吗?他要活着,要活着。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活着,只想要活着。
“不为她感到抱歉,那引规里上百个受到伤害的孩子,你也一样不愧疚吗?”
“你到底是谁?”耿维荣双臂紧贴着身体,眼里流转着惊恐,嘴唇颤抖地问。
葛妆说:“耿维荣,我恨过你,我曾在无数个夜晚诅咒过你,你信吗?”
葛妆眼圈有些发红,带着鼻音地笑着说:“你现在是不是努力地在回忆我是引规的谁?可惜,我不是引规的,我未婚夫是。”
“你未婚夫?”
“那个人曾许诺,等我们长大他就娶我,到时,他要给我一个属于我的家。”葛妆吸着鼻子摇摇头,长叹道,“于健那个人啊,还真是不守信啊!”
听着熟悉的名字,耿维荣心跳加速地看着眼前消瘦的女人,他一再想要封印的回忆,冲破枷锁,一涌而出。
“……哎,你们有对象吗?我有,我们是青梅竹马。她命不好,父母去世的早,一直寄居在她姑姑家,她姑姑在家简直把她当仆人使唤的。我们相约好了,长大后就结婚的,然后一鼓作气,生两个,一儿子一女儿,组一个幸福的家。”
“……妈的,这帮老chu | sheng,哪有打脸的,这要破相被我家那小青梅知道,可不得把眼睛哭成核桃。娘了个X的,等我出去,一定要把这掀了,他们怎么打我的,我全加倍还回去……”
“……我不行了,我撑不到出去的那天了。等她长大,我想她一定会遇到比我优秀的,我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我就是个废物,一个执着游戏的废物,一个浪费人间食物的废物……我不配……”
于健曾经夜晚偷偷闲聊的话,清晰的重新在耳边不断回响。他的开心,他的幻想,他的绝望,过往的种种让耿维荣浑涨的脑袋不禁产生晕眩感。他克制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努力地想要从仿若被纸团堵住的喉咙中发出声音。
“对……”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葛妆无视他的痛苦,不留情地打断他,“耿维荣,你对不起的从来不是我,你对不起的是引规学校当年那些敢于站出来指证的学生,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的良心!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藏证据,你把证据藏哪了?”
葛妆低声犀利的发问,让耿维荣瞬间变得清明,心头的痛苦转瞬变成害怕。
“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吧。”葛妆平静地说,“你每次撒谎时,鼻孔都会微不可察地扩张,虽然仅眨眼的功夫。”
看着耿维荣错愕的神情,与不停抖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没血色的唇瓣,葛妆苦笑:“这个秘密是有次我偷偷去引规,趴在高墙外的狗洞旁,听于健说的。每次简短匆忙的交谈,他总在说你们这些室友的好,从没对我说过引规的一个不字。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后来……我也傻,就算学校再严,也没严到与学生会面要在指定的时间,如果学校好,为什么每次交谈都要那么匆忙,连我给他带的饮料,零食他都不敢收。”
葛妆有些说不下去地昂起头,用力抹了把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