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钰林?”李婧冉站在马车边唤了他一声,颇有些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宫宴自是不比寻常的那种宴会,更何况今日这上元节宴上来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毕竟上元节主要图的就是一个吉利,裴宁辞会在宫宴上赐福,但他一个人精力有限自然不可能给太多人赐福,因此来参加宫宴的人都是朝中重臣。
许钰林平日里知分寸,自是不会做出如此有失分寸的事贸然前来,因此李婧冉才有些意外。
果不其然,许钰林上前将手中折下的五色赤丹递给了她:“今日簪花,明载顺遂,上元佩茶花乃大晟的习俗。”
他眼眸清透地望着她,只是温和地替她寻好了借口:“殿下出门急,钰料想您应当是漏了,因此寻了合适的给您送过来。”
话语里不含一丝一毫对她身份的打探,仅仅是个善意的提醒。
李婧冉轻轻眨了下眼,伸手接过:“多谢。”
她边道谢,边摸索着要将这小巧的五色赤丹别在发髻上,但却因没有铜镜而分外不便。
“你帮我......”李婧冉下意识开了口,本想让许钰林帮她戴花,话说出口后才觉得有些不妥。
男子帮女子簪花,这似乎总是含着一丝超越纯洁交情的意思。
许钰林听到了她的话,却只微敛着眼睑并未出声,只安静地站在那昏暗的光影处。
两人站的位置很巧妙,宫墙恰到好处地在雪地中投下了个明暗交错的分割线,李婧冉站在分割线外头的明亮光线里,而许钰林恰好站在被宫墙遮去了光线的阴影中。
她从亮处看不分明他面上的神情,而他自暗处瞧她却只觉她耀眼得刺目。
李婧冉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被埋在了纷落的大雪中,两人在那一瞬都静默片刻,只余穿巷风掠过雪地的声响。
须臾,李婧冉才挪开视线,侧身对不远处整理着马车脚凳的银药道:“银药,帮本宫簪个花。”
银药应了声,几步走过来后,飞快略了眼立于风雪的许钰林,却也很乖觉地什么都没问,把茶花细细插在李婧冉鬓边。
李婧冉抚了下娇艳的花瓣,擡眸瞧了眼许钰林,色泽潋滟的花瓣衬得她艳若桃李,眼波流转间是如此顾盼生辉。
许钰林目光轻垂,并未看她,只是对她道:“钰先行告退。”
“你等等。”李婧冉在冷风中伸手,鹅毛大雪落在她的掌心,不一会儿边化成了水。
今日的雪势分外大,李婧冉来宫里的时间恰好赶了巧,但许钰林如果现在折返长公主府的话,料想官道上已落了厚厚一层积雪,并不好走。
她在心中轻喟了声,而后拿帕子沾干了掌心的雪水,对许钰林道:“留下吧。”
许钰林微怔了下,倒也不再多言,只是从银药手里接过油纸伞,微垂着眼睫低头将伞撑开。
李婧冉先看到的是他握着黑檀木伞柄的冷白指尖,随着淡青色的伞面缓缓上移,落在了他露出的浅唇、温润的眉眼。
他的神色很平静,将伞撑在她的头顶,半边身子露在大雪中,对李婧冉道:“走吧,殿下。”
李婧冉默默看着落雪在他肩头消融,心中有一种五味杂陈之感,朝他走近了两步消除了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不着痕迹把伞往他那边推了些许。
许钰林轻轻扫了她一眼,依旧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和她再次保持距离,手腕在不经意间再次朝她那边倾斜。
银药跟在后头,就见这油纸伞啊是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又往右,像是在落满霜雪的湖畔上唯一一艘轻泛的小舟,瑟瑟摇曳。
不知晃了多久,眼见许钰林都快被她挤得贴着宫墙了,李婧冉终于出了声:“许钰林。”
她示意了下许钰林刻意保持的半臂距离,微昂着下巴对他道:“没必要吧?”
“我们就算是陌生人,你也没必要防我跟防贼一样?”
李婧冉如是说着,许钰林却只配合着她的步伐缓慢地走在风雪,依旧缄默不语。
李婧冉最承受不住的就是别人的沉默,忍不住再次扭过头瞧他:“说话。我们当友人不好吗?”
她在处理这种感情问题时总显得过于生疏,以往委婉拒绝了别人后,基本也会刻意避免和他们碰面。
但许钰林不一样,他就住在长公主府,两人也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避也避不开,这种关系着实.......令人心焦。
李婧冉迫切地想把这件事解决,想再退回以往那种令她心安的距离。
“友人”二字就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让许钰林蓦得驻足。
他停下脚步,气息清浅,神色平静地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又或者说克制着是什么。
捏着伞骨的指尖攥得发白,他喉结轻滚了下,低低重复:“友人?”
李婧冉随他一同停下脚步,呼吸声也情不自禁地轻了几分,慢了半拍地开口:“是,友人。像朋友一样自在的相处,平日里见面时也可以颔首打个招呼,有事时也可以互相帮衬着。”
她轻抿了下唇,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但还是打起了感情牌:“你知道的,我不是她,我在长公主府举目无亲,每天都战战兢兢......
“许钰林,如果你愿意......”李婧冉话语微顿了下,随后缓缓擡眸,注视着他那双眸子,只觉里面融着皎皎的温柔月光,清润又温柔。
青伞之下,李婧冉微仰着脸注视着他,神色分外真诚:“我们可以是最亲密的友人。”
但也仅此而已。
仅仅只是朋友。
许钰林神色淡了几分,避开她的视线:“对不住。”
说罢,他便想继续往前走。
李婧冉微愕,连忙拉着他的衣袖道:“许钰林,你再考虑.......”
她拉的是许钰林撑伞的那只手。
油纸伞极轻地晃了下,随后像是坠落的蝴蝶一般垂下,将两人的身影尽数挡在了那偌大的青伞之后。
李婧冉似有所觉地眼睫轻颤了下。
她听到许钰林在她耳畔冷静地对她说:“李婧冉,可没有哪个友人会对另一方做这种事。”
说罢,似松非松的冷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他极淡的眸光她的鼻尖缓缓下滑。
于霏霏雪雾中,许钰林略低下头,微阖着眸吻了过来。
宴堂之上鼓瑟吹笙,殿内三十六案,案案奉玉樽。
在这缭绕的丝竹声中,李婧冉却略有些走神,银药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听到。
“啊,怎么了?是要去领福了吗?”李婧冉蓦得惊醒,看向银药时眸光还有些迷茫。
银药善意地笑笑,话语里微有揶揄:“殿下,你的心乱了啊。”
“现世神不拜过去神,皇亲血脉无须祭司大人庇佑的,您忘了吗?”
李婧冉闻言,顺着银药的话望向高台之上的裴宁辞。
许是今日乃上元节的缘故,他换下了那身似云般柔软飘逸的祭司白袍,身上穿着的白羽绣金长袍格外庄重,轻巧的羽毛无风自动。
乌黑的长发束起浅金发冠,李婧冉坐在下角只能看到他完美的侧颜。
眉骨饱满,鼻尖挺立,清冷的赐福话语自那轻启的薄唇间溢出,那双金眸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跪伏在他脚边的王公贵胄,神情圣洁又淡漠。
多么高不可攀啊,可惜要不了多久,他恐怕就得脱下这身象征着孤高的祭司白袍了。
李婧冉敛下心神,一派淡定地对银药道:“本宫也去凑个热闹。”
语气没有一丝破绽,结果起身时险些左脚绊了自己的右脚。
银药哭笑不得地搀着她,忍不住感慨了句:“殿下,钰公子确实有些唐突了,但您这未免也太......”
李婧冉被她说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本宫?本宫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他实在太冒昧了!”
哪儿有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突然地吻下来的啊!
而且吻完之后,许钰林的神色还依旧那么冷静,对她致歉:“对不住。但钰恐怕确实无法当您的友人。”
李婧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狠狠擦了下嘴唇讥讽道:“许钰林,你平日里的温润自持都被狗吃了?”
许钰林却好似没听到她的指责,轻轻敛着眸:“钰先前思量良久,本不想令您为难,但终究是无法在情之一字上恪守本分。”
“我可以欺骗您说愿意与您当友人,但却无法欺骗我自己。”李婧冉有心想打断他的话,但许钰林却难得地有些强硬,继续说了下去:“闻到鸢尾花香时,我却瞧不见花。从那一刻起,我就知晓我这辈子都无法与您做友人。”
因为他心中有一人,所见皆是她。
闻到鸢尾花香时想到的是她;瞧见紫色布料时想到的是她;甚至听到有人和她一样唤他“许钰林”时,想到的也是她。
分明唤的是他的名讳,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许钰林望向她的目光很坦然,“我无法对您心无旁骛。”
李婧冉瞧着他坦然的模样,半天都说不出话。
许钰林原先似乎总是一个很内敛的人,包括先前与她置气时都只是偏过头闷不吭声。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封死了自己的一切后路,直白坦然地将自己的这腔情愫放在了她面前。
许钰林见她不答话,又继而温声道:“我和您之间,想必就只有两条路了。形同陌路,或者......您别再推开我。”
“是否接受我是您的权利,然而钰想恳求您,赐予我对您好的权利。”
许钰林这番话说得极其婉转,姿态谦卑得让李婧冉很难说些什么。
他静静注视着她:“您选。”
可他分明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李婧冉动了动唇,却发现很难说些什么,憋了半晌后才偏着头道:“你烦死了。”
像是一种置气,又似是一种妥协。
许钰林眸中划过一抹笑意,体贴地给她递台阶:“今日是钰的生辰。您说过的,过生辰的人犯了错是能被饶恕的。”
李婧冉:“......烦死了。”
许钰林见她仍不改口,极轻地挑了下眉,温和浅笑着提醒她:“钰方才吻您时,您没......”
“我选二!”李婧冉打断了他,恨不得把他的嘴给堵上,迫于无奈地点了头。
许钰林闻言,那股若有似无的强势顿时消散了。
他把口中那句“您没躲”咽了下去,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清正君子,莞尔颔首:“多谢婧冉。”
甚至还给足了李婧冉空间,并未随她一起入殿,体贴温和地不碍她的眼。
诚然,李婧冉的确觉得自己被气得不轻。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啊?
语气温和地一口一个您,但吻她时倒是没见他有多么克己守礼。
而且他真的很记仇,她先前故意说他“亲起来像是个木头”,这一次他便亲口告诉了她木头也能把她吻得浑身酥软。
李婧冉甩了下脑袋,只是对银药斩钉截铁地道:“反正我这心神不宁纯粹是给气的。”
银药看着李婧冉薄红的耳尖,并未揭穿,只是附和道:“我信您。”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负责上元祈福这一块的大臣看到了她,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殿下,您这是?”
李婧冉微撩眼皮,不冷不热地应道:“本宫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来找祭司大人祈个福。”
“这恐怕于理不合......”大臣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高台上的裴宁辞。
“怎么?”李婧冉语气冷了几分,“本宫还须你教我做事?”
“臣惶恐。”大臣深深俯首,退至一旁给李婧冉让出了路。
李婧冉靠着身份成功插了队,但前面一个人的赐福礼进行到一半,蓦然打断也不好,因此她只是站在一旁观摩着这新奇的礼仪。
年过半百的高官虔诚地跪在地上,语气诚恳地祈求道:“信徒不日即将动身前往封城修缮水坝,求神佑信徒此行一切顺利。”
裴宁辞静静听完,从身旁的侍官手中接过沾了水的柳穗,手腕凌空轻点:“愿祇眷你免受灾祸之苦。”
嗓音如碎珠落玉盘,清冷又超脱,丝毫不染凡尘。
李婧冉听着,不禁和银药八卦了一下:“他这句话是不是万金句啊?就是不管遇到谁,是什么诉求,说的都是这句?”
银药低声回道:“赐福话术不固定,前任祭司是因人而异的,但从未有人听过裴大人说这句话之外的句子。”
李婧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擡眸轻飘飘扫了眼裴宁辞,因距离较远只能依稀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右耳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折射着细碎的光。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前面的人起身出来了。
李婧冉见状,直起身入了殿,既不下跪也不说她的祈求,只是这么一眨不眨地用分外旖旎的目光自下而上滑过裴宁辞,笑容格外艳丽。
她饶有兴味地和他对视着,心中想的却是:裴宁辞如今既要讨好自己,他又能做到哪一步?
在众目睽睽下送她一个从未说过的赐福话语?
周遭的大臣见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战战兢兢地提醒她道:“长公主殿下,您可以说出您的祈求了。”
“祈求?”李婧冉拉长语调,嗓音既轻又微哑,漫不经心道:“可是本宫的祈求,祭司大人恐怕满足不了呢。”
此话一出,大臣的脸色都绿了。
没有祈求?没有祈求她又来求什么福?还用这种.......这种赏玩物什的姿态注视着圣洁孤高的祭司大人?
早有传闻这位骄奢淫逸的长公主惦记大祭司良久,如今一看,竟并非空xue来风。
大臣慌了神,像无头苍蝇一般硬着头皮看向高台上的那位,准备让他拿个主意。
裴宁辞却只是淡淡扫他一眼,示意他退下,柳穗沾了沾水,在空中轻点。
李婧冉下意识闭目,只觉几滴水珠静静落在她裸露的脸庞、颈子,带来一丝凉意。
裴宁辞微凉的嗓音自上而下传来:“愿祇眷你免受灾祸之苦。”
依旧是他那万能的金句。
李婧冉:.......
有点失望,是她高看裴宁辞了。
她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自觉无趣地转身想离开,裴宁辞却清清冷冷地出声唤住了她:“长公主留步。”
李婧冉脚步一顿,随后回眸时眼眸却微微睁大了。
这位居于高台上的白衣祭司将手中的柳穗递给身边人,只听“咔”得一声,他自旁边的玉瓶中折下一支梅枝。
了解赐福流程的大臣见状,声线都有些颤:“祭司大人,祭司大人这是亲手为殿下折了枝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前例。”
而更让殿内所有人失语的事情,却还在后头。
身边的侍官躬下身恭敬地双手举过头顶,正想将这梅枝转交给李婧冉,裴宁辞却视若无睹般略过了他。
裴宁辞淡漠的目光落在李婧冉身上,竟拿着梅枝缓步走下了高台。
一阶。
两阶。
三阶。
这一幕与祭祀大典上的那一幕重叠。
只不过当时是李婧冉自下而上走上神坛,而如今却是裴宁辞一步步走下了高坛,步她而来。
圣洁高雅的白衣祭司下神坛,他衣袂上颤抖的羽毛仿佛都在为这个事实所震撼。
李婧冉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擡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裴宁辞朝她走来。
不主动,不抗拒,不迎合,就像他当时那般。
即使下了高坛,裴宁辞的神色依旧是那么淡漠,仿佛他还是那个俊美无俦却冰冷无情的神明。
只是,李婧冉漫不经心的视线滑过他的右耳,眸光却蓦得一深。
一根细长的银链自裴宁辞的耳垂轻荡,一路垂至他的肩颈。
这银链尾处,坠着一朵精致的霜花。
裴宁辞的神情是那么高不可攀,可是每朝她走一步,这圣洁的霜花都会伴着他身子的幅度瑟瑟轻颤——和她先前在床笫间折磨他时描述的,一般无二。
这位被万千人供奉着的神明,不沾人间烟火的神明,正在按照她的癖好,装点他自己。
这个认知让李婧冉的呼吸蓦得一窒。
她本料想裴宁辞顶多是私下在床笫间戴给她看,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等庄重的节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戴上这象征着旖旎情/色的耳坠。
裴宁辞一直靠近着,近到周遭的大臣都惶恐得窃窃私语,近到连李婧冉都觉得不妥,他都没停下。
直到两人之间不过只有半步距离之时,裴宁辞才停下脚步,冷淡地垂眸望她,甚至还刻意地偏了下脸,让那朵霜花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的眼底。
“喜欢吗?”他的嗓音依旧孤高得仿佛是在赐福,说的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听得懂的话。
那朵干净澄彻的霜花在她的注视下轻颤着,李婧冉的目光从耳坠滑到了裴宁辞的脸庞,笑容里带着几分高贵的慵懒:“祭司大人,您投机取巧了啊。”
“本宫说过,要耳坠的银针刺破你的皮肤,贯穿你。”李婧冉漫不经心地示意着他耳垂上不明显的胶布痕迹,“这么糊弄本宫,这就是祭司大人的诚意吗?”
裴宁辞面不改色地听着她这番话,指尖仔细地抚过被他折下的梅枝,确认没有任何尖锐后,才淡淡擡眸与她对视。
“臣私以为,殿下更想亲手在臣身上留下您的印记。”
冷冰冰的嗓音,引诱的话语。
纵然李婧冉已经无数次近距离用眼神、指腹勾勒过裴宁辞的脸庞,此刻听着他的这番话语,近在咫尺的是他完美到令人窒息的神颜,还是不禁让她恍了下神。
暖黄的烛光映得裴宁辞愈发冷若冰霜,从神韵到肌肤都冷白似霜,偏偏说出这等旖旎话的唇色却潋滟,而那双向来无甚情绪的金眸也都隐含诱惑。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这身庄重的祭司袍。
勾/引她。
李婧冉无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轻吸了一口气,竭力不露痕迹地轻飘飘将话抛了回去:“是吗?什么时候?祭司大人这张嘴一贯是会骗人的。”
“咔嚓”一声脆响,裴宁辞轻巧地折断了梅花的旁枝,只留下短短一截,上头坠着红梅。
“庆典结束便可以。”
“长公主府,马车上,灌木丛中......”裴宁辞摘下了她鬓边别的那朵茶花,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亲手折的红梅枝插入她的发髻,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回视着她道,“只要殿下喜欢。”
李婧冉竟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眼前这位冷冰冰的神祇口中说出来的。
裴宁辞......他果然是个疯子,彻头彻尾地疯了。
冷白的指尖慢条斯理得蹂/躏着被他摘下的茶花,娇艳欲滴的花瓣被他折磨得四分五裂,淡红花汁染红了他那如霜雪一般洁白的指骨。
裴宁辞的目光越过李婧冉,遥遥投向刚入殿的许钰林。
在许钰林的注视下,裴宁辞一点点松了指尖,那朵许钰林为李婧冉摘的花便稀烂地从他的指缝间飘落到地上。
裴宁辞漫不经心地将花泥踩入了那金贵的地毯,淡淡望向这位与他决裂的幼弟,冰凉的浅金眸中滑过一抹轻嘲。
他轻轻擡手扶了下李婧冉发丝旁的梅枝,用鼻音低声提醒她:“殿下思虑得如何,嗯?”
话虽是对着李婧冉说的,但裴宁辞的目光却凝着许钰林,寸寸不离。
“......一盏茶后,殿外灌木丛见。”
裴宁辞闻言,极浅地勾了下唇。
他微擡下颌,居高临下地望着殿门口的许钰林,朝他轻轻挑了下眉,就如同许钰林先前自酒楼挑衅他时那般。
裴宁辞乌发束起,肤白似霜雪,圣洁得宛若没有一丝杂念的神明。
而今,这位神明却轻启薄唇,无声又缓慢地用唇语回敬了与他争人的幼弟。
冷冷淡淡的四个字,孤傲且淡漠。
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