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动情
许钰林神色间那抹掩藏不住的微愕似是很好地取悦了裴宁辞。
最起码,当李婧冉擡眸看他时,看到的是他那双向来映不进情绪的金眸中,漾着微凉的笑意的模样。
李婧冉在那一瞬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想去看向殿门口验证她的猜测,裴宁辞却用强硬的语气对她道:“不许回头。”
他的嗓音较之以往多了几分深深压抑的欲,和弟弟共同费尽心思争同一个女子垂怜的战欲,对自己红尘劫的目标势在必得的理欲,还有抛开一切附加的其他因素,仅仅因李婧冉这个人而起的私占欲。
裴宁辞眼底深深凝着她,像是要通过无形的目光把她烙印进心底:“殿下注视着臣一人,便足矣。”
他的语气着实分外缓慢,连情绪都是淡漠的,而这偏执的话语却与他这圣洁的姿态显得格外割裂,让李婧冉都险些怀疑他是被夺舍了。
可当她看到裴宁辞眼底压抑着的晦涩神情时,她才发现他并非是在玩笑。
那些被白衣束缚着的情绪,正在一点点地泄露出来。
李婧冉看着地上那朵被捏烂揉碎的娇艳花瓣,沉默半晌后还是不禁说了句:“裴宁辞,他是你的弟弟。”
裴宁辞这一瞬的神色实在太过寒凉,冰冷得让李婧冉都有些担心裴宁辞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毕竟......裴宁辞也从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
他就好似是彻头彻尾的模仿者,幼年时模仿着生而为人的七情六欲,入宫后模仿着该如何当那站在神巅悲天悯人的大祭司。
但模仿的毕竟是模仿的,即使模仿了那么多年还是融不进骨血里。
身居高位者,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李元牧被逼成了别人口中病态的暴虐存在,严庚书更是被无数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裴宁辞又怎会清清白白呢?
兴许他手上的确没死过人,但因他而死的人并不一定比严庚书少。
只是严庚书习惯了把身边人护在身后自己身先士卒,而裴宁辞却有着无数把称手的刀。
杀念。
是的,李婧冉方才竟在裴宁辞身上感受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杀念。
因裴宁辞而死的人不在少数,李婧冉着实担心裴宁辞会觉得多许钰林一个也不算多。
“弟弟?”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让裴宁辞周身的气质变得愈发刺骨,若说方才只是冒着寒气,如今却是一把把削得格外尖锐的兵刃。
裴宁辞极轻地偏了下脸,右耳坠着的雪白霜花随着他的幅度在冷空气中打着圈。
剔透冰亮的霜花摇曳着,微冷的光线折射着映在他线条流畅的侧颜,一时竟分不清究竟哪个更勾人。
耳坠,或是他。
李婧冉听到裴宁辞嗓音轻嘲又带着微不可查的寥落:“他可从未把臣当过长兄。”
“哪有弟弟说要和兄长断绝关系?”裴宁辞的面容依旧冷淡,但微敛的眼睫却流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
让李婧冉诡异地有种直觉,就好似......裴宁辞在模仿许钰林先前套路?
就像是长公主府模仿着许钰林装病弱来讨好她的男宠一般,只是裴宁辞俨然比他们擅于模仿之道。
更何况,他对许钰林的神态比他们熟悉得多,如今模仿起来自是信手拈来。
不得不说,裴宁辞应当是知晓他生了副好容貌的,如今愿意放下身段主动讨好一个女子时,自然也能做到各种翘楚。
况且兴许就是因为他抽离于人情,因此才能将人的情绪拿捏得更为到位,若有似无的脆弱感糅合着他自身的清冷,但凡换任何一个其他人来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勾去了几分魂。
只是李婧冉却潜意识里先去寻他话里的逻辑漏洞:“不对啊,许钰林很明显比你重情......”
她意味深长地瞧了裴宁辞一眼:“能让他主动提出和你决裂,祭司大人不妨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裴宁辞并未迟疑,反唇相讥:“妄图从兄长手中横刀夺爱,殿下认为他有把臣放在眼里?”
“爱?”李婧冉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微挑着眉笑道:“本宫是祭司大人的......爱?”
裴宁辞没料到李婧冉跟他扣字眼,只轻勾着眼尾扫她一眼,不答反问:“殿下觉得呢?”
李婧冉唇角原本噙着的笑霎时收回去了。
该死的,裴宁辞这男人好可怕,怎么段位忽然这么高。
这话让人怎么接。
李婧冉哑然片刻,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祭司大人嘴皮子功夫倒是利落,不知等会儿湿着眼求本宫时,求饶的话是否也能说出花儿来。”
裴宁辞对她挂在嘴边的这些话已经见怪不怪,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只淡然地退后了半步。
他又变回了旁人熟悉的那个漠淡寡欲的大祭司,疏离地朝她微微颔首:“殿下福泽深厚,愿神佑殿下岁岁有今朝。”
就仿佛方才那些步下高坛、贴身而语,都只是为了替她亲手簪花祝福。
诚然,簪花在大晟男女之间有定情之意,但谁人能将大祭司和情/欲二字联系在一起呢?
纵然明知不该忧心,围观的众臣却都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
李婧冉的目光最后在裴宁辞的耳坠上轻轻一顿,露出了同样虚伪的微笑:“劳烦祭司大人了。”
两人注视着彼此片刻,便都很有分寸地移开了视线,就好似从不曾熟识的萍水之交。
先前和李婧冉说话的那位官员见状,更是用绛紫色官袍袖揩了下额边冷汗,呼出的气都重了几分。
李婧冉看着那名官员释然的模样,思绪不免漫不经心地微飘了下。
倘若这位官员知晓的更多一点,他应当就无法释然了吧。
她与裴宁辞果真都是那演技一流的好演员,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横生的暧昧藏得严严实实。
好似她从不曾在他的喉结痣旁咬出一圈淡淡的牙印,好似他从不曾在她的榻上湿着金眸轻颤,好似他们从不曾在落雪庭院的深夜里奏那靡靡琴音。
哦不对,更确切地说,她与裴宁辞的确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
除了在床上。
又或者不只在床上。
接下来的宴会对李婧冉而言,就已经无足轻重了,她仅仅是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和那黑衣姑娘的计划。
若是不出意外,大祭司失德的风言风语应当在这几日内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李婧冉倒是不急着给裴宁辞最后的致命一击,毕竟一下子把猎物处理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狩猎最有趣的,就在于慢条斯理地追赶着猎物,看着他惊惶的模样,却又放他一条生路。
长此以往,来回在侥幸和提心吊胆之间的徘徊足以慢慢击跨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让这位从出生起,命格便一帆风顺的祭司大人,被这重重的一击打得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拼凑起他破碎的信念。
让他狠狠地跌落尘埃,让那身白衣变得污浊,而她便将当他唯一的救赎。
李婧冉如是盘算着,想到即将突飞猛进的任务进度,唇边不由噙了抹淡淡的笑。
她正布着局想象着过几日要如何欣赏裴宁辞那清冷又屈辱的惨样,殊不知自己此刻也成了别人眼中正在欣赏的风景。
李元牧坐于龙椅,微眯了下杏眸端详着李婧冉,只见她分明依旧是那艳丽的脸庞,神情中流露出的欣喜却是如此鲜活。
和他那野心十足的蛇蝎美人阿姊,果真分外不同。
李元牧漫不经心地侧过身,旁边侍驾的随从立刻附耳过来,等候着他的吩咐。
他的声线依旧是清朗的少年音:“那金笼,可备好了?”
随从神色一凛,想到李元牧先前吩咐他去办的事,深深低下头:“回禀陛下,一切皆已办妥。”
“甚好。”李元牧端起白玉酒盏,指尖被映得宛若半透明一般,不疾不徐地道:“待宫宴结束后,请长公主到那处小憩。办得了,朕重重有赏。若出了纰漏......”
李元牧并未说完,但言下之意他们都心知肚明。
随从颤巍巍的目光顺着李元牧的视线望去,只见华淑长公主一身华丽到极致的衣裙,坐于宴席之间,神情慵懒又美艳。
他先前只知陛下应当是想圈养一只无名无份的娇弱金丝雀,谁曾想这只雀竟是......竟是陛下的亲阿姊!
随从心中一紧,立刻收回视线,不敢多打探贵人隐私,只沉声应道:“请陛下放心。”
不远处的李婧冉俨然不知在她给裴宁辞下局时,李元牧也已经布好了局等候着她。
察觉到了李元牧的视线后,李婧冉微偏过头,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眼。
那高坐龙椅的少年天子身着一身明黄龙袍,庄重又极富侵略性的色彩削弱了几分少年的漂亮脸庞带来的微稚,显得分外矜贵,又难以捉摸。
圆口领缘上攀着蜿蜒的金线巨龙,仿若在下一刻便能啸啸生风地冲破云霄,翻身欠腰。
龙与蛇本就有着几分一脉相承之感,李元牧平日里颇显阴郁的神情如今却尽数化为帝王的威压。
而这种威压在对上李婧冉的目光时,顿时有如那下雨时被击散的云朵,掩藏得干干净净。
李元牧的身子坐直了几分,甚至依旧讨巧地朝她翘唇笑笑,那双黑漉漉的杏眸依旧是那个有欺骗性,并且因皮肤太薄,连淡青色的筋脉都格外清晰。
他就像是做错了事被阿姊抓包的孩童,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玉盏往前推了推,颇有一副“阿姊我不该饮酒”的认错之感。
无辜又惹人怜爱,任谁都猜不到他心中竟在密谋着要如何囚/禁她。
宴会上那种虚伪的推杯换盏听得李婧冉脑壳都发晕,并且总有不识趣的人妄图靠着酒盏和她攀关系。
李婧冉不知华淑的酒量如何,但她已经见识过自己的一杯倒,因此并不敢再多呆,悄悄溜了出来吹吹风。
她却不知道,有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出了大殿看不见后才收回目光。
朱红的阁楼高砌,李婧冉微俯着身,手肘撑在栏杆上,感受着发丝被微风吹乱。
从宫墙里头眺望,和自飞烈营后地的高楼看去,收入眼底的分外不同。
宫墙里头的阁楼终究还是不够高,它看到的只有被围起来的这一块地,里面是处处由人工雕刻出来的精致,华美又不含温度。
而飞烈营的高楼看到的,是白茫茫的薄雾里的万里河山,影绰的连绵山峰青如淀,像是一副用豪墨泼洒出来的水墨画。
没有那些多的匠心雕琢,不论是景观的繁华还是百姓的炊烟都能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李婧冉心中莫名涌起了一丝对李元牧的怜意。
毕竟李元牧从出生起就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学的是治国安邦的君子之书,看到的却只有自家的这片朱门碧瓦。
可偏偏在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后,他得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揣摩着天下人需要的是什么,乃至于要怎样才能不闭目塞听。
李元牧上回和严庚书争吵时,脱口而出让他去封城修缮水坝,这短短一句话背后应当是付出了很多心血。
毕竟这自古以来,掌权者从不是好做的,光是要对家国事了如指掌已是不易。
兴许......这就是为什么李元牧会有头疾?
他也只是个人,甚至撇开锦衣华服只是个尚未满双十的少年,以一人之力承担这天下势必要过度透支。
李婧冉此时此刻是这么想的,但短短一个时辰后,她就恨不得掐死这个同情心泛滥的自己。
就在李婧冉放空思想沉浸之时,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拥住了。
她身子下意识僵了片刻,原本以为身后的人是严庚书,但严庚书每次抱她时那力道都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如今腰间搂着她的手并不紧,而且那人还懒散地把头搁在了她的肩颈,意外地有几分顺服的意味。
李婧冉有些举棋不定地试探唤道:“......裴宁辞?”
不是,裴宁辞居然这么主动的吗?
这三个字一出,腰间原本虚虚搂着她的大掌顿时收紧,钳着她的腰肢微一用力便把她转了过来。
李婧冉看到严庚书的面色黑得像是恨不得把她拆之入腹,丹凤眼里还残存着先前的几分温情。
“李婧冉!”严庚书咬牙切齿地喊她,“裴宁辞什么裴宁辞?他会像我这样腆着脸贴上来吗!”
李婧冉从没见过有人诘问时还会自损的,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怔,随后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质问的话说出口后,严庚书又话语一转,语气更是重了几分:“你居然也让他这么抱你!”
李婧冉看到严庚书的那一刻便知大事不妙,但还是理直气壮地反唇相讥:“谁知道你今儿个抽的什么风,忽然学起了什么温柔调调,这能怪本宫认不出吗?”
“得。”严庚书没想到李婧冉居然还反咬一口,只觉自己对她忠贞不渝、她莺莺燕燕一群也就罢了,如今把他错认成别人还成他的错了。
他被她气得笑了两声,但也只是把这句指责藏在了心底,毕竟这句话说出口实在太卑微、也太不严庚书了。
严庚书目光如刀般贴着她的脸庞,嗓音低磁地问她:“还请殿下赐教,臣应当是什么样。”
他口中说这问询的话,却丝毫没有等待她回应的意思,最后一个字刚落下便沉沉吻了下来。
严庚书的吻向来极具侵略性,尤其是被李婧冉方才那句温柔给刺激到了,这次吻得又凶又狠。
与此同时,严庚书想到自己过继孩子后又当爹又当娘,入夜还被孩子的啼哭吵醒未睡得一个好觉,而她却在和不知多少个男人厮混,心中竟诡异地觉得有几分委屈。
不甘、暴怒、恨意,这些情绪对严庚书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的。
唯独只有委屈,这是属于弱者的情绪,是因为心系一人却无能为力,是想掠夺又不敢、想祈求又不愿,便只能任由这窝里横的情绪憋在心里头,横冲直撞。
他舍不得杀她,又无法约束她,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闷闷地俯着身子吻得更深,像是想把心中说不出口的情绪尽数通过旖旎的行为传递给她。
灼热的掌心烫着她的脸庞,严庚书分明已经品到了她的津泽却仍不满足,一个劲地往前侵略着,逼得李婧冉情不自禁地后仰,纤细的指尖抓握着那朱红栏杆,栏杆冰凉的温度钻进衣物贴在她的腰,冰得她轻颤了下。
雪白的肌肤,浓红的栏杆,纤折的腰肢,瑟瑟轻颤。
本该都是极强的视觉刺激,但严庚书却喘息了下,意识到这个姿态应当是让她不适了。
他单手将李婧冉摁向自己,在李婧冉措不及防脚步踉跄之余引着她转了个身子,两人之间的位置瞬间对调,他成了贴在栏杆上的那个人。
严庚书身为习武之人,体温本就比李婧冉高,如今触到这冷冰冰的栏杆时顿时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有心想继续恶声恶气地质问她,栏杆这么冷方才为何不说还愣是要冻着,但又觉得这句话说出口后又会坏了自己这并不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形象。
因此,严庚书只是沉默片刻,而后轻擦着她娇艳的唇,威胁般在她低声耳边道:“真他娘的想把你亲肿,看你还怎么去寻旁人。”
李婧冉耳边是严庚书低低的嗓音,说着露骨又恶狠狠的话语,但她心里感受到的是严庚书方才没说出口的温柔。
他当她傻瓜吗?分明就是察觉她冻着了和她换了位置,如今却还要装出这副模样。
李婧冉眸光软了些许,纤白的手臂攀着他的脖颈,踮起脚蓦得凑近他,笑盈盈地微歪了下头,用气音对他一字一顿道:“纸、老、虎。”
严庚书闻言,佯怒地又要低头吻她,李婧冉却弯着腰从他的怀中溜了出去,提起繁复的裙摆就跑,还边跑边回头挑衅他:“怎么,某人这是听不得实话啊。”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严庚书你就是个纸老虎,略略略。”
严庚书又好气又好笑,让了她几秒这才起身去追:“李婧冉你就是个幼稚鬼。”
纵然他已经尽可能地让着她,但两人从体力到服装都让李婧冉处于下风,被严庚书一把拉回怀里时,李婧冉还不甘不愿地道:“要不是这身衣服拖累了我,我指定能跑得比你快。”
严庚书坐在台阶上,把她拢在怀里,听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方才的“她逃他追”是个不公平比赛,凤眸中略过淡淡的笑意。
李婧冉毫不见外地在他腿上坐了半晌,只觉得在大冬天窝在严庚书这个人形暖炉怀里着实是个很舒坦的事情。
只除了......
李婧冉挪了下身子:“严庚书你这腰带怎么这么硬,下次戴着腰带时别抱我。”
严庚书瞥她一眼,任由李婧冉从他怀里爬出去,漫不经心地解了自己的披风,给她团成一团垫在台阶上。
“殿下说笑了,臣着骑装时从不佩腰封。”他不咸不淡地接了句。
李婧冉微怔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啪”得在他肩上给了一巴掌,小声骂了句:“变态。”
严庚书闻言只是低低笑了下:“怀里是自己欢喜的姑娘,比起当柳下惠,臣倒是宁愿当殿下口中的变态。”
这句话又是迎来了李婧冉的一阵讨伐,她微红着脸斥他重欲,让他控制一下他自己,骂他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半晌才算是出了气。
被风吹冷了脸庞的热意后,李婧冉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怼了严庚书那么多句,严庚书居然都没反驳,只是默默受着。
这搁在往日,严庚书起码要跟她你来我往地唇枪舌剑上好几个回合,战败后就很无耻地耍流氓。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安安静静。
李婧冉慢慢止了话语,尾音慢慢被风吹散。
她侧过头,凝着严庚书,像是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抓到蛛丝马迹。
夜色将严庚书英挺的轮廓映得多了几分晦涩,他眉骨很深邃,上头悬挂的琉璃盏的光线就这么平平将阴影落下来,让李婧冉有一瞬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她的心脏却骤缩了一下。
严庚书今日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他就好像是被磨钝了的剑锋,原本有多锋利凌厉,如今就被磨得多么平钝粗糙。
兴许应该称之为温柔,但温柔这个词本就跟严庚书是不相符的啊。
在李婧冉的印象中,她见过严庚书一身黑蟒袍,随意懒散地挑灯看剑的松弛状态;也见过他在飞烈营里一身骑装,意气风发地与手下的弟兄们笑骂的模样。
严庚书啊,他向来是恣意又毫无顾忌的,想要什么就去掠夺,想说的刺耳话也从不憋着,烈酒配肉才是他的常态。
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夜垂星稀时与她坐在这墙楼的阶梯之上,安静地听她说着话。
李婧冉说不出自己心头的那种感觉,她只是觉得严庚书不该是这样的。
他身上甚至透着几分......颓靡?
就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断舍离了某个藏在心底的东西。
严庚书见她收了声,勾唇笑着侧眸凝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婧冉静默片刻,轻声开口问他:“严庚书,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严庚书半晌都回答不上来。
须臾,他才自嘲般转回了头,目光看着两人方才嬉闹的朱红栏杆,并未看她:“李婧冉,我想清楚了。”
李婧冉心中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直觉严庚书接下来的话应当不是什么她想要听到的。
她呼吸微窒片刻,并未搭话,但如今那个自言自语的人却变成了严庚书。
他双肘撑在膝头,身子微躬,这个姿态让他本就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多了几分闷:“喜欢一个人是件很矛盾的事,会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与她接吻;但又会因为心中对心上人的敬重而强自压抑着,不想冒犯她。”
严庚书的这句话提醒了李婧冉。
似乎在他们俩把话说开之后,严庚书别说勾着她上榻了,就连深吻都几乎没有。
情到深处了也只是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下,激烈程度甚至还不如先前在竹屋底下让阿冉放下警惕的时候。
而他今日一来,便狠狠吻了她。
李婧冉小声地悄咪咪感慨:“我还以为是你上了年纪了......”
她看着严庚书在那一瞬变得锋利的眸光,把剩下的“不行”给咽下去了。
严庚书似笑非笑地捏了下她的脸颊,在李婧冉可怜巴巴呼痛时才松了力道,轻嗤了声:“装,继续装。”
他分明都没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