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寻常
黄昏见旄头,水边塞芦愁。
河声应东流,鬼涕灯影瘦。
灯影绰绰,水鬼衣衫寒,幸而这时节冻不死人,晏昭垂眸看着这倒在他床榻脚边的人,摸向床头悬着的三尺青锋。
宝剑没有出鞘,是他温而凉的指尖拂开水鬼脸上的脏污。
“阿昭哥,怎么不拔剑?”眸光如寒星的人声衰力竭地说。
晏昭不作答,披衣起身,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来,翻找出从前的衣裳,一应的全扔给他,吊起小锅炉点火。
外头巡逻的守卫见他帐中燃起火光问道:“晏大人,出什么事了?”
晏昭默然,心想,他这副模样是怎么顺利避开守卫溜进来的?
这守卫先前定然玩忽职守!
没有听到答复的守卫疑惑地又问了一句,灯影帐外已是举起兵器,一旦听到有什么异样就要闯入的架势。
“无事。”晏昭拢了拢衣裳,淡声回道。
巡逻的守卫走得远了些,晏昭则从枕边拆了个香囊,他不是行伍之人,稍通些药理,香囊里无非是些驱寒养神的药,一时间也寻不到其他,他将香囊里的药材一股脑煮进了沸腾的水中。
那死气沉沉瘫着的人依然没有动静。
晏昭灭掉火和灯,摸黑将人拖到床榻的另一边,灌下一碗驱寒的药水,一阵压抑的呛声传来,他才动手扒去他的湿衣裳。
外头巡逻的士兵脚步声又至,晏昭伸手捂住他的口鼻,示意他不要出声。
脚步声远,晏昭送了一口气,墨色双眸盛满冷霜一般死死盯着眼前衣衫半褪的朔北人,不知他为何会来。
掌心忘了收回去,阿木尔轻佻地用舌尖碰了碰,他脸颊冰凉,反令晏昭掌心发烫。
“当日不惜挟持景瑶也要走,如今怎么巴巴地回来,还是这副尊荣?不惜与我刀剑相向,怎么还要回来,丢弃了的东西再回来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晏昭不留情面地嘲笑他,掌心抽离,手却强压着人翻了个身,擦身穿裳。
黑夜中外头荒野的星光还有点亮,可晏昭却在澄澈深蓝的目光中眼前一片漆黑,冰凉的唇瓣渐渐滚烫起来,就连捂着他眼睛的双手都慢慢发烫。
晏昭只能摸到他背后有几处伤痕,有的结痂,有的在水流中泡得肿胀溃烂。他指腹抚过之处都引得怀中的躯体疼得颤栗,疼狠了还会用尖利的犬齿咬他的唇。
“你不能不要我……”咬得出了血,还要摩挲着说些废话。
晏昭想他是神志不清,迷糊了,不跟他计较。
谁知他虽没什么力气了,还要花费些无用的气力问些无用的话。
“阿昭哥,你肯定认出我了。”他躺在榻上,任由晏昭摆弄着穿衣,自顾自道:“认出了我还要拔剑,是要杀我吗?”
“杀我是应该的,我是朔北大君阿木尔,应该的……”
“为什么没有杀?”他苦思冥想道:“不,我不能留他一个人活在世上。”
……
晏昭听着这番自然自语的疯话,心中觉得不对劲,可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又容不得他深加思索。
阿木尔月下静谧湖泊一样的瞳孔忽地瞪大了,像是平地卷起狂风扰乱了宁静般,闪过癫狂之色,口中喃喃道:“萧吟别不能死,他不能留他一个人活在世上。”
他似乎陷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中,却还绷着的一根弦要拽他回现世,灵魂撕扯挣扎之下,张口就咬在了手腕上,白皙的腕间十字婚契被他一口利齿咬得模糊不清,渗出血来,看起来神思清明了不少。
手腕间血迹斑斑,阿木尔目光游移到晏昭的腕间,腕骨突出,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都到这一步了,他早没有立场去指责晏昭舍掉一根微不足道的红绳,便是他今日要取他性命,他都不觉得是绝无可能的事。
晏昭不自在的抹了一把唇边,轻嗤道:“胆子够大的,还敢口出狂言,大君倒是说说如何不留我活在世上?”
“……”
阿木尔伸手要触碰他的肩膀,晏昭攥紧他不安分欲要攀扯的手,逼迫与他十指相扣,压回他胸前。
十指交缠追逐时远胜过眼下两心隔着胸腔的试探,无端旖旎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