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久前刚刚与这个世界再次产生了一丝羁绊，好像又被这次失败的手术截断了。
周时安又缩回了角落，变回那个孤独的旁观者。
季遇搜肠刮肚，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吃了吗？”
“嗯。”周时安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季遇缓步走到窗前，问：“你在看什么？”
“天空，云彩，和。。这个世界。”周时安说。
季遇往窗外看去，夕阳如火色彩浓烈但即将被浓郁的黑色吞噬，远处高楼林立，依稀能看到万家灯火。
“在这里就能看到世界吗？”
“不能吗？”周时安反问，“我的生活只存在于这个房间，这个窗户就是我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这儿，”他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窗口，眯起一只眼：“从这里看出去，就是我能触及的全部了。”
“但是你可以选择从这儿离开。”季遇沉默片刻，轻声说。
周时安放下手，笑了，“怎么离开？是躺着还是站着？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季遇回答不出。
周时安终于扭过头看着季遇，平静地说：“我后悔了。”
“什么？”季遇没跟上他的思路。
“我后悔跟石老爷子互换联系方式了。”周时安叹了口长长的气，“我不该跟他有更多接触的。”
季遇知道他不该开这个口，但听到这句话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为什么不能试试呢？难道还会比现在更糟吗？”
“会啊。”周时安喃喃，“会的。”
“你知道人即将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季遇突然僵住，周时安也没想听他的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她会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只能躺在床上不能睁眼不能说话没有反应没有名字的指代物——xx床。”
“她的身体指征告诉你她很难受，但她甚至没法告诉你她究竟是哪里难受。”
“医生会尽一切努力抢救，只是很快你就会发现现代医学也并不是万能的，她的一切都在恶化。”
“最明显的就是心脏。”
“她的心跳一开始会跳得很快，那个曲线疯狂跃动，剧烈又无序。”
“之后会慢慢变缓，就像跳累了一样，一下、一下，每一次心跳都是挣扎。”
“但是挣扎不了多久，那个曲线就会彻底消失，这个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她的家属会感到茫然、空虚，分不清现实和虚妄，直到某一天，就像戳破一层透明的保护膜一样，迟到的伤心、难过、悲痛欲绝蜂拥而来，将他蚕食殆尽。”
“人就是这么脆弱，我也一样。”
“但好在我没有家属再来受这一轮折磨了。”
季遇嗓子有点哑，艰涩地说：“可是开胸不一定就会。。”
周时安打断他：“也不一定不会。我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这种概率问题我不想赌。”
“我也不敢赌。”
季遇不再说话，连呼吸都很轻。
周时安冲他笑了一下，“当然如果真的到了不做手术立刻就噶的那一天我可能会改变想法，只不过我目前还需要一点能自我掌控的时间。”
“祝我好运吧？我还挺需要运气的。”
“祝你好运。”季遇知道这一天并不会太远，虽然他不知道这份运气是要用在哪里，但依然看着周时安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把这辈子买彩票的运气都给你。”
“谢谢，只不过。。”周时安有些犹豫，“你中过彩票吗？”
“。。。。”
“。。中过，”季遇一时语塞，脸色十分精彩：“。。五块。”
周时安叹了口气：“失策了，居然找了个非洲人借运气，不愧是我。”
季遇恼羞成怒，嘴硬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积少成多厚积薄发。”
周时安点点头：“懂，这饼看上去还挺大的，谢了。”
“。。。不用谢。”
季遇来的时候满心沉重，走的时候似乎反而轻松了一些，打开手机想给望川发条消息，却看到周时安居然发了一条朋友圈——
周时安：有生之年系列
配图是一张巨大的烧饼。
“。。。”季遇感觉这人精神状态挺好的，甚至开始怀疑他刚进病房时看到的是不是什么逼真的4D幻觉。
天色将晚，黑色已经笼罩整片天空，星星点点的灯光将月亮衬得暗淡起来。
沿路不断后退的路灯在季遇的视野里连成一条线，小区旁彩票站的小牌子突兀地亮着，他在店铺的旁边停下了车。
季遇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店里的小哥终于按捺不住推开了门，扯着嗓子问：
“帅哥，买彩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