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立马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一边恭喜,一边套近乎:
“恭喜贺兄,恭喜贺兄,你我可是同窗,上次你温习功课没墨了还是我借给你的,茍富贵勿相忘!”
“贺兄,我当初一见你就惊为天人,料定你成就不凡,果然,今日你高中会元,来日殿试也定然会拔得头筹,成为我朝最年轻的状元!”
“是啊,贺兄,你本来就是官家眼前的大红人,现在又中了会元,这殿试的状元啊,非你莫属!”
“就怕他以后得到官家重用,转眼就把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学子忘了!”终于有人忍不住酸了一句。
“你胡说什么呢,贺兄才不是那样的人。”肖泽之瞥了那人一眼,他这次也中了进士,“而且你谁啊,进了国子监你有和贺兄说过一句话吗,人凭什么要帮你,怪不得考不上进士,声线书怕都1读到狗肚子里了,尽在背后嚼舌根。”
贺余生只是向他们点头致意,脸上是不骄不躁的矜持笑意:“各位,过去我们是同窗,将来我们亦是同僚,日后应当齐心协力为胤国、为官家效力。”
一群人连连附和:“贺兄有理!”“贺兄所言极是!”
闻清韶在一旁看着,内心感慨良多,当初那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小娇娇,现在打起官腔竟然也这么八面玲珑。
自古以来,榜下捉婿之事常事,这不,那些达官贵族闻着味就来了,就算贺余生早已娶妻那又怎样,不还可以和离吗,而且男人三妻四妾多正常。
“贺世侄啊,你还记得老夫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当时和小女关系也很好的,她现在总跟我念叨着什么时候请你来家里吃顿饭,让你们好好叙叙旧。”
贺余生脸色变了,他将和闻清韶紧紧相扣的十指放到那老匹夫面前,正色道:“我六岁开始就记事,不曾记得此事,不过伯父若是执意邀请”
一旁的闻父坐不住了,他这个暴脾气直接指着那人骂:“你这个梗老匹夫,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我把话撂这里了,有我在,你这个旧就别想叙了。”
“贺贤侄,你看看你这个岳父!简直是个乡野村夫,胸无半点墨水,言语粗鄙无比,只有我,才能真正欣赏你的才学。”
“还欣赏才学,我再怎么粗鄙也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
贺余生礼貌微笑,直接堵住所有话口:“多谢伯父赏识,可我只会有一个岳父,也只会有一个妻子。”
说完,他不欲在原地跟这些人非口舌,他牵着闻清韶,转身和闻父说:“岳父,我们回家吧。”
闻父赞善地看了一眼,当下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围着那人转了一圈后,充满蔑视的人将那人气得要背过气,他终于解气了:“走,贤婿,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闻清韶一直没有说话,贺余生慌了:“清韶,你是还在生气吗?”
“……没有。”闻清韶低着头,“我只是忽然意识到,你很优秀,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不相配的。”
“胡说什么呢?!”闻父怒了,“你怎么配不上,要配不上也是他配不上你,谁敢在你面前说这种屁话你就直接揍到!”
“岳父说得对。”贺余生不仅不恼,还非常赞同地点头,“是我配不上你。”
“可你现在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状元郎,我不过只是一个武馆馆主……”
闻父恨铁不成钢:“开武馆有什么不好的,比他们强多了,而且我还在呢!”
要知道,和辰国的两国合约签下来后,他就凭着此次的功勋连升好几级官,几乎成为了胤国武将中的魁首。
“可那是阿爹你的功勋,不是我的。”
“清韶,”贺余生却是捧起她的脸,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你想不想参加武举?”
闻清韶瞪大了眼睛,但里面迸射的光亮转瞬就暗了:“可是我朝女子不允许参加武举……”
所以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只要你想,”贺余生语气平淡却坚定地说,“我就会努力把不允许变成允许。”
闻父错愕,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什么,但下一刻却看见了自己女儿眼里的激动和期待,他忽然觉得嗓子一哽,再开口时声音发涩:“囡囡,爹也会努力的。”
如果她想,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世俗又算个什么。
“夫君、阿爹……”闻清韶努力压制,但还是没忍住哭了,“谢谢你们,我也会努力的,我们一起努力。”
贺余生为她擦拭掉眼角的泪花,笑着说:“胤朝史上第一个女武状元,到时候就该又是我配不上你了,夫人到时候可别嫌弃我。”
闻清韶终于破涕而笑:“我不嫌弃你。”
你若不负,我便不弃。
……
放榜过后没过多久,就该是殿试了,不出所料,贺余生被钦点为状元。
消息才定下,不等进士出来,就已经传到了宫外。
闻清韶守在宫门,等贺余生出来,期间有个弱柳扶风、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含羞带怯地问她:“闻娘子,你是如何赢取当今状元郎的心?”
闻清韶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首先,你要抱得起他。”
“你、说什么???”她在开玩笑吧,哪个郎君会喜欢能单手把自己抱起来的女娘?!
“我说,他喜欢抱得起他的。”闻清韶眨眨眼,干脆直接单手把她抱了起来,“就像这样。”
“你放我下来——”那小娘子胡乱从她怀里挣炸,又气又羞,脸都红了,“你、你干什么?”
“我给你示范啊……”闻清韶无辜道,这时,人群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她霍然转头看向宫门——
只见贺余生身穿红袍,胸佩红花,头饰顶带花翎,脚跨高头大马率先走出宫门,身后还有同样骑马的榜眼和探花,再后面便是侧门簇拥而出的其余进士和敲锣打鼓的宫人。
以往的探花郎长得都是几人之中最好看的,但这次却不一样,那身红袍穿在贺余生身上,衬得他眉眼深邃、身姿倾长、气质清冷,犹如火与冰结合,本该矛盾又莫名协调。
闻清韶都能听到身边那些女娘们激动地叫喊:“状元郎竟长的这个模样,相貌又好才华又高……”
闻清韶已然不会担心配与不配的问题,闻言心中毫无酸涩只剩骄傲。
她的夫君,那满腔的才华,终于被所有人看到。
就在这时,贺余生像是终于在人群中锁定了她的身影,径直骑马向她奔来。
闻清韶周围的娘子们跺脚捂嘴尖叫,只见他在马上俯身,朝她伸出手,眉眼的笑意如冰雪融化、春花绽放:“夫人,我不会骑马,你上来教我可好?”
那一刻,她的心被什么酸胀的东西猛烈击中,她顾不上合不合适,在再次爆发的尖叫声中,握住了他的手:“……好。”
然后她轻轻松松地借力翻身上马,漂亮的青色裙摆在空中挥开,在太阳的照耀下透着光,恍惚间,让人觉得那不是女娘的青裙,而是将军的用旗帜做成的盔甲。
一开始问话的那个小娘子张大了嘴巴,心脏扑通扑通跳:啊啊啊啊啊好飒啊——怪不得状元郎会喜欢,她看着都要心动了!
而且他们两个穿的一青一红,还有这么多人敲锣打鼓,怎么办,越看越像婚礼,只不过这次的新娘不是坐花轿,而是和新郎一起骑马!
等闻清韶真正回过神来时,她已然把贺余生圈在怀里,和他一起打马游街。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簇拥着车队的人,能在他们脸上看到惊讶和难以置信,这一刻她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她挺直腰杆,丝毫不怯地冲众人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那一瞬间,她才是整个游街车队中最耀眼的那个存在。
……
两人游完街后,便抛下那些恭喜和起哄的众人,径直回了闻府。
闻府的下人们早已得到消息,见他们回来,立马扬着笑脸迎了上来,嘴里说着些讨喜的祝贺话。
贺余生被闻清韶一路拉着走,根本也来不及回应,那些下人还想追上去,就被濯缨拦住:“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讨巧的话什么时候不能说。”
可别耽误了她娘子的大事。
那边,贺余生被闻清韶踉跄着推入房间,看着她转身把房门关上,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夫人,怎么了?”
闻清韶不说话,她忽然从箱拢里翻出几根红烛点燃。
贺余生好像有点懂了,他的嗓子有些发哑,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穿着一身青衣的娘子。
他还穿着状元郎那身红袍,胸前的红花烂漫鲜艳,在这红烛暧昧又朦胧的灯光里,他好像回到了成亲那晚。
闻清韶转身看向他,眉眼弯弯冲他笑:“我们的婚礼因为各种缘由没有完整进行,今天便把当初缺失的部分都补上吧。”
她说着,不知从哪取出两杯酒,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贺余生接过,端着酒杯的手在隐秘而激动的颤抖。
两人交臂饮下这杯酒,期间目光在空中紧紧纠缠,两人周边的空气逐渐升温。
“啪——”酒杯摔在地上,青衣和红袍紧密交织在一起,翻卷滚落在床榻之间。
亲吻细密地落在爱人身上,犹如一团团炽热的火,将两人的骨血灼烧融化,然后紧密相连。
但在即将攀上顶峰之际,闻清韶却忽然制止了他,她从枕头下抽出了一把戒尺。
贺余生隐忍地滚动喉结:“夫、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夫君,你还记得之前答应我的事吗?”闻清韶艳红的眉眼弯弯,沾着他血的唇角愉悦的上扬,“上次吃的亏,我来讨了。”
“今天,我们来当一日的师生吧。”
“我是师父你是学生,我问你答,你若是错了,便乖乖挨我一下戒尺,如何?”
贺余生抿着唇没说话,她便又道:“堂堂状元郎,还怕我问几个问题不成?”
“……好。”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第一个问题,皮鞭和戒尺打你的屁、股,哪个更疼?”
“……屁、股更疼。”
“啪——”戒尺狠狠地落在他的屁、股上,贺余生闷哼一声,白嫩的皮肤立刻肿起一条惹眼的红痕。
“错,是我的心更疼。”闻清韶兴奋地舔了舔尖牙,“第二个问题……”
“啪——”“错。”
问到后面,她干脆都不解释了,直接打,没过一会儿,他浑身上下就没几块好皮肤了,虽然看着凌虐凄惨,但其实她控制好了力道,伤都不重,涂个两天药就能好,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最后一个问题——”
“闻清韶喜欢贺余生吗?”
贺余生眼皮动了动,潮热的汗从他眉骨滑落:“……喜欢。”
他轻声说,语气有些不自信。
“不,”闻清韶摇头,在他慌张失措的目光里,缓缓笑了,“是爱,闻清韶爱贺余生。”
他愣住了。
“这次就勉强算你答对了。”她丢掉手中戒尺,低头吻上了他干涩的唇,“这是奖励。”
贺余生立刻热情地回吻,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激烈澎湃的爱意一下灌进她的胸腔里。
意识沉沦间,她听到他在耳边反复呢喃:“贺余生也爱闻清韶,很爱,很爱,无论闻清韶做什么,贺余生都会一直一直爱她……”
太犯规了。
每当她觉得自己过分的时候,他总是有那个本事让她想更过分一点。
两个人这一荒唐便荒唐到了第二天,闻清韶容光焕发地来到武馆,结果还没进门就被拦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弱柳扶风的娘子,眉头动了动:“你来这做什么?”
“我要报名参加你的武馆!”那娘子兴冲冲地说。
闻清韶联想到之前两人的对话,皱了皱眉头:“……我的武馆是开来练武的,不是给你来挖我墙脚的,而且就算你练得能单手把一个男人抱起来,我夫君也不会喜欢你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那娘子急忙解释,“我只是通过你得出了一个结论,不一定非要弱柳扶风才有人喜欢,喜欢你的人,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会喜欢你。”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选个更健康的活法呢?”
虽然当初官家给武馆送匾额时,口头倡导了一下“女子安泰健美之风”,但“以瘦为美”的风气在京城盛行已久,加之有才华的文人墨客总爱鼓吹什么“杨柳细腰”。
所以报名参加武馆的大多数是穷苦人家的女娘,反正她也不收什么钱,而那些大家闺秀则一直冷眼旁观,等着看她们的笑话。
可今天,这个娘子的到来,似乎也预示着这种现象即将被打破,武馆将迎来它的另一波受众。
闻清韶笑着对她说:“欢迎加入‘天下第一女子武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