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钮祜禄玉琦
◎弘历的母亲钮祜禄氏◎
伴月居里, 胤禛指了指弘晖曾经坐过的地方,道:“日后你就在这儿听魏先生给你授课。”
弘昀摇了摇头,“姐姐呢?”
“你姐姐也可以一同听课, 这是我答应了的, 我自然会做到,只是她不可能日日陪着你,她还要学些别的, 比如女工还有蒙古习俗等。”
弘昀蹙了下眉, 点头, “好,不过我不坐这儿。”
胤禛拿起桌上的万花镜, “为何?”
“这是哥哥的地方, 日后他回来发现自己的地方被他人所占,他会失落的。”
胤禛凝视他,见他人小小一点, 但是说出来的话郑重有理, 眉间更是有无限的理解与怜惜,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弘晖懂事……”
“因为懂事所以越是会压制心里的委屈,哥哥很辛苦的,不要这样。”
胤禛启唇未语,想到了弘晖日日苦读的艰难, 虽然这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但他知道弘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弘晖是嫡长子, 有责任在身, 兼之福晋要求严苛, 所以苦辛异常,这一点与弘昀的天真率性全然不同%
就像他与十四。
十四有额娘疼爱,所以行事间仍旧带着孩子气,与他从小被佟皇后抚养,小心谨慎完全不同,此时,他忽然后悔,当日没有亲自送弘晖去……
他动容道:“那给弘晖留着。”
弘昀点头,“嗯!看着这个位置,也能感觉哥哥在,日后等他回来了,我带他玩儿跳房子。”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他能做到,他一直做得很好,直到有一天不用在做。
胤禛想到正屋院子里的格子,弘晖似乎玩儿过几回就没有再玩儿了,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好,元宵的时候,他就能回来。”
弘昀眼睛一亮,“真的吗?”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胤禛喜欢他清亮的眸子,由其是笑着的时候,满是机灵,他举了举手里的万花镜,“这是你从弘升几人手里赢来的?”
“嗯,我本来给哥哥了,但他走的时候还是送给了我。”当日弘升几人怂恿想看他们出丑,弘晖倔强宁肯不要,也不学狗叫,但他看得出来,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胤禛心头更软,“你们兄弟手足亲热,是好事。”
“自然,哥哥人好,我喜欢他。”如果不是他,阿媛这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呢。
“那是你兄长,你自然应该恭敬喜爱。”
“是,阿玛说的对。”弘昀挑了个地方坐下,“等会将姐姐叫来,我们可以一起读书啦!”
门外魏先生匆匆走来,一进来就行礼,“臣拜见四爷,二阿哥。”
“起来吧,”胤禛双目炯炯,将他上下看完,对此前他写信说起弘昀之事颇为满意,觉得此人于育人一道颇为上心,也不愿辞了他,道:“弘晖去了宫里,日后你就教弘昀和大格格读书。”
魏先生微怔,“大格格也来读书,这……”
“有何不可?”胤禛望去。
弘昀以为他不同意,也摆出严肃的架势,仰头,“有何不可?”
胤禛抿唇扫了弘昀一眼,眼中带笑,“大格格你一同教授。”
魏先生连忙道:“是,是!”
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阿媛知道的时候,激动得小脸通红,“额娘,额娘你听到了吗,阿玛准许我读书!我要同弘昀一样去读书了。”
长乐也为她高兴,“那就提前恭喜家里要出个女状元了。”
阿媛脸上一红,窘意漫上眼睛,“额娘你笑话我。”
“哪里是笑话,我是为你高兴,是不是小久儿?是不是?”
小久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嘴一张发出清脆的笑声,长乐道:“你看,大家都为你高兴呢。”
长乐命人去准备纸笔,阿媛道:“额娘,不必,阿玛那里定有准备。”
门外海保已经在催促了,阿媛喜不自胜,还是拿了杜鹃准备的笔欢快地朝伴月居而去。
长乐看着女儿一蹦一跳的身影,眼中生出无限欢愉,逗了一会儿儿子,她将孩子送到嬷嬷手里,拿出画笔开始在画纸上一层层设色。
她还得弄清楚每个福晋的服饰样子,这是一项大功夫,容不得一点错。
如此昼夜不息的画了半个月,直到府上来了两个新人她都不知道,还是人住到对面给她请安时她才从画中拔出精力。
看到前来给她请安的少女,她怔了一瞬。
杜鹃提醒,“侧福晋,这就是福晋拨来的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长乐喃喃。
底下十三岁的少女再次行礼,“奴婢钮祜禄氏见过侧福晋,侧福晋金安。”
“起来。”长乐听到自己说,目光落在她圆润的面上,忍不住探寻,可是这面上除了忐忑与青涩外,没有多余的她所熟知的神态。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奴才今年十三,名唤玉琦。”
长乐微微一笑,温和道:“是一片美玉。”
玉琦触到她温和的眸子,不敢消了忐忑之心,恭敬道:“奴婢微贱,不是美玉。”
长乐招手,玉琦犹豫一瞬上前,长乐将手上的镯子赐给她,“温恭懋著,礼教克娴,何必妄自菲薄。”
玉琦愈发恭顺,道:“妾身粗鄙卑陋,还请侧福晋指点历练,奴婢一定尽心侍奉侧福晋。”
长乐一笑,这几日她一直借画画之事告假,初七之后请了几回安,便没有再去,福晋也知道画画之事更紧要,索性免了她日日请安,问杜鹃,“福晋安排的?”
杜鹃道:“福晋说让钮祜禄格格在咱们院里,就住在耿格格原来住的地方。”
“那耿格格去哪儿住?”
杜鹃道:“四爷让耿格格搬去同苏格格一起住,还有一位海格格也去了旁边的院子。”
长乐点头,“你们去收拾一下,让钮祜禄格格住的舒心些。”
“是。”
玉琦谢恩离去,长乐瞧着她的背影,一笑,这位是有大福气的人。
比她过得好,也比……福晋过得好,她看向弘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
黄昏渐至,冬风卷过廊庭,吹动了伴月居的银杏。
桌前立着一个孩童,诵声朗朗,背诵着白日学的学问,胤禛睁开眸,盯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
弘昀拧眉,“阿玛?”
胤禛道:“你全背下来了?这本《三字经》?”
“去年就背完了,这个也不难。”
“那你解释解释什么叫‘茍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这句话说的是,如果不好好教育,性情就会改变,教育之道,贵在专心致志,故人之教育,是一件大事。”
胤禛看他一眼,“现在明白我为何让你读书了?日后还敢推诿耍赖吗?”
弘昀无语,就是为了教训他是吧,道:“是,知道了,不敢了。”
“你额娘溺爱你,这是万万不对的。”
弘昀点点头,见他视线回落在书上,显得心不在焉,忍不住凑近,“阿玛想要别人宠溺吗?”
胤禛厉眸扫去,弘昀赶忙道:“我不问了。”
胤禛琢磨出一件事儿来,“上次……你是装的是不是?”
“哪次?”弘昀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意思,翻旧账,关键是哪日的旧账?
“过年那会儿,我不过揍了你记下你就在你额娘面前嚎啕大哭,装模作样。”胤禛语气中是凉薄的质问。
弘昀呐呐无言,“真的太疼了……”说着他怯怯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害怕,脚下不停地挪动,胤禛一伸手,将他拎过来,“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这几日教他抽查他读书,他自然发觉他比弘晖聪慧万分,不总觉得他鬼精鬼精的,仿佛有许多狡黠。
“真的很疼!”弘昀委屈道。
“那你说,弘昐到底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
弘昀道:“是哥哥?”
“这回知道了?”
“嗯嗯。”弘昀点头,“阿玛说是,自然是的。”
胤禛松了手,道:“你的字太丑,不及你姐姐万分之一,你需得……”
“别这么说,我会伤心的。”弘昀抱着脑袋忽然蹲在了地上,一点也不惯着他的毒舌。
胤禛忽然一笑,面容恢复冷肃,“我这是在教导你!听惯了好听的,逆耳之言如何能听得进去!”太子不就是如此吗?
弘昀起身,“有道理,不过万一因为很少听到奉承话,日后有人在我耳边日日吹捧,我把持不住又当如何呢?”
胤禛打量他,“你觉得呢?”
弘昀听出他语调中的危险,小心翼翼道:“不如,现在听一点好听的,磨炼我的意志,也能叫我在听到好听的不至于迷失本心。”
胤禛愈发觉得他的机灵来,这个儿子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慧,“自己悟出来的?”
“当然不是,书中说物极必反嘛,阿玛批评我太过,说不准我日后就喜欢那些糊弄我的人呢?”弘昀振振有词。
“那只能说明你就是个蠢材,庸人!白白耗费我的心血!”胤禛冷冷道。
弘昀气急,“我不是蠢材,我是天才!”
胤禛眼中带笑,“天才,谁告诉你你是天才的?不害臊!”
弘昀气鼓鼓地蹲在一边儿也不说好,胤禛道:“起来,既然背完了,那就给我解释一遍。”
弘昀不吭气,胤禛眯眸,“你要说不背,日后就不要上学了。”
弘昀立马擡头,喜滋滋道:“果真吗?”
“想得美!”胤禛一把将他捞起来,提到眼前,“你就是不想读书是不是?”
“我还小啊……哎呦勒死我了!哎呦,哎!”他忽然白眼一翻,脖子一歪,双手一垂,没了动静。
胤禛急了,赶紧把人捞到腿上,拍拍他的小脸,“弘昀,弘昀!弘昀!”
弘昀睁开一只眼,里面透着狡黠,胤禛气怒翻过他一阵揍,弘昀哇哇挥舞着手臂,“救命,救命——”
“救命?我看看谁敢救你的命!”说着举手狠狠地抽了三下。
门外苏培盛敲门,道:“爷,侧福晋到了。”
胤禛举起的手骤然放下,以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速度将儿子翻了个面,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命令道:“笑!”说罢开始咯吱他。
弘昀愣了一下,恨不得破口大骂,很快被他挠的笑起来,“哈哈,哈哈,饶命,饶命,痒死了!救命,救命!”
长乐推门而入,看到弘昀在男人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道:“四爷,孩子要笑岔气了。”
胤禛停手,将弘昀放到地上,看到他眼睛里都是眼泪,脸红扑扑的,狠狠给他擦掉,道:“胡闹够了吗?笑得开心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要同他玩儿一样,弘昀立刻就要告状,“额娘,刚才……”
“这本书虽然背完了,但你的字还是不行,光会认不会写怎么能行,这样,这本书,抄三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来我的书房,日后不可如今日这般任性胡闹!”胤禛打断施法,先发制人。
弘昀吃惊地看着他,对他不要脸的程度叹为观止。
他肚皮疼,捂着肚子,“额娘,肚子疼,抱——”
胤禛见他伸手就要人抱,立刻中背后揪住他,“多大的人了,还做这儿女之态。”
他看向在一边儿静静看着的女人,总觉得她淡漠的表情里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莫名有种心虚感,“你来做什么?”
长乐淡笑,“我想请爷看看我的画,因我有些记不清十四福晋的服制,过来问问爷,也好早日画完交差。”
“拿过来吧。”他也淡淡道,低头对腿边的儿子道,“你老实一点,一起看看你额娘做的画。”
弘昀对上他逼视的目光,只能点头,胤禛摸了摸他的头,算他识相!
画卷徐徐打开,逼真的画立时跃上眼眸,其中的人物栩栩如生,额娘在正中,她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是画中的她却依然美丽年轻,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多了为人母的慈和,她的左手边是十四,十四擡着下巴,神情生动,与他的冷峻有天壤之别,但是,眼睛是柔和的。
胤禛看着画中与现实一般无二的模样,呐呐无言,这画不像是画,而像真的人。
难怪额娘会喜欢,连他看了都觉得温馨,如果……如果当真有这画上的这么和睦……他忍不住伸出手摸到画中人的脸上,又飞快地收回,道:“画的还行。”
长乐像是不知道他的失态一般,“福晋的服制我记得很清楚,但十四福晋的实在记不清了,不知十四福晋脖子上的东珠是多少个,衣服上的纹路图案具体是什么样的。”
“枕边人有这样的画技,往日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当真是昏聩至极。”胤禛抿唇,眼中是几许嘲,道:“十四没有爵位,自然一应皆是按照阿哥的等级来的。”服制事关重大,不可行差踏错,否则便是僭越,额娘喜欢这画,他也不能不放在心上。
长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不满,对他的不满也不甚放在心上,只道:“是,四爷往日的阿哥服制可否让妾身一观。”
“我等会叫苏培盛送你院里。”
“多谢四爷。”长乐道:“天色已晚,弘昀明日还要读书,我便带他回去了。”
“不必,他就留在这儿。”胤禛扬声喊了一句,道,“苏培盛!”
弘昀小声抗议,“我想回去。”
“功课没有考较完!回去做什么?!”胤禛冷冷道。
苏培盛进来陪着小心,“爷。”
“送侧福晋回去。”
长乐卷起画卷,一礼,对弘昀道,“听话一点。”
“好。”弘昀冲她挤挤眼睛,露出几分坏笑,长乐眼中闪过一丝笑,告退。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弘昀擡眸,看到桌边的人正在发呆,视线自门口处拉回以后,便烙在书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忽然问,“你上次说你额娘画过弘昐。”
弘昀迷茫,“是。”
“为我做件事。”
弘昀脆声道,“好好读书,孝敬阿玛额娘,我答应!”
“不是这件事。”胤禛凝眉,犹豫一瞬,“你要做到,我给你一把弯刀。”
弘昀心底哼笑,这是贿赂?他小脸上适时做出狐疑之色,“不是说不能沉迷财物中,我日后要当做个君子的。”
胤禛眸孔危险的一缩,“你做不做?你要违逆父志?!你要忤逆父亲!”
“做,阿玛说什么我都做,跟着阿玛有肉吃!”弘昀小胸脯一挺,握拳道。
“……”胤禛眉心打皱,看着这个总是说胡话的孩子,疑惑他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将你额娘画的那副画给我拿过来。”
“刚才那副吗?”弘昀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里,还刻意放缓了声音,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胤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决定暂时不说他了,重要的是把事办了,“有弘昐的那副画。”
弘昀没吭气,直勾勾地看着他,胤禛拧眉,“愣着做什么?”
弘昀忽然爬到他腿上。
“放肆!”他正要训斥他不守规矩,忽然一双短小的手臂将他环住了,贴在他怀里,还拍了拍他的后背心。
弘昀仰头,黝黑若玛瑙珠子的双眸带着怜意,“阿玛是不是想他了。”
胤禛张唇,忽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那个孩子吗?
他愣住,对上孩子清澈的眸子,仿佛对着一面镜子,清涧般的双眸照出了自己,他骤然放轻了呼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