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邵迟急匆匆地跑进了辖区派出所的大门。
盛连景就坐在走廊上的椅子，没玩手机，熄屏的电子设备被随意扣放在腿上。
听见脚步声，对方一回头，发现是邵迟来了后原地起立，手机都差点从腿上摔出去，被他眼疾手快在半空中捞了一把。
“你怎么这么急急忙忙地过来了”盛连景抢救完手机就一个箭步上前迎人，表情既关心又心疼， “是跑来的吗肯定很累吧”
“……”
邵迟气都没喘匀，的确是跑过来的，从在停车场下车后到派出所门口都是一路小跑，还有点嫌自己今天的西装没那么好迈大步。
但盛连景架这势弄的，好像和人打架受伤是他的一样，让他一时都不好接话。
邵老板只好先沉默，兀自平复呼吸，同时抓住小男朋友想要绕过来给他拍背顺气的手臂，将人拉近一点，开始仔仔细细检查对方的情况。
盛连景脸上没有明显挂彩，但手背上有两处破皮。
右边小臂从手腕的腕骨凸出处开始，有一道纵向的往上去的剐蹭伤。
伤口应当已经做了基础处理，擦了碘伏，紫红的药水晕染了伤口周围皮肤一圈，乍一看，仿佛颜色延伸出去的地方都是伤口，看着都有些怵目惊心。
“没有没有。”盛连景从邵迟眉头紧皱的程度看出了邵老板正想什么，赶紧解释， “只有中间是真受伤了，周围都是擦的药水，没那么吓人——你看!”
边说着让人看，小盛同学边要直接对自己的胳膊上手，在伤口附近挥动的手指落在邵老板眼里，看着跟要直接往伤口上捅似的。
“啪”一声，邵迟面无表情将盛连景乱戳的手打开了。
邵迟说: “我自己会看。”
盛连景马上不敢吭声: “……”
邵迟拿指尖轻轻按压伤口周围的完好皮肤，都不敢离有蹭伤的那一块太近。
邵迟问: “疼吗”
盛连景秒答: “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邵迟沉着脸，勉强把指尖往前又挪两分，在较为靠近伤口分界线的位置按了一下。
盛连景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非常温柔镇定地说: “真的不疼，别担心，你再往前按一点都可以的。”
然而真要再往前，邵迟是一定按不下去手的。
他连警告性质地按一下边界都小心谨慎，力道都不敢落实了，怕不小心把小男朋友碰着磕着。
邵迟的手停在了原位，只虎口卡着盛连景小臂多增几分力气。
邵迟终于问: “你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盛连景眨了眨眼睛: “有很多原因，不过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小盛同学最后这半句话，不得不说就带着一股告状味道。
邵迟之前表情只是出于担忧而难看，现在将这话一听:白昱程居然主动又跟盛连景动手!又!
这次还真让小孩被伤着了!
邵老板面色不仅沉，还变得极其冷，目光和神情都像能一块儿往外掉冰渣子。
白昱程当然也在这里，只不过和盛连景已被民警勒令暂时分开，禁止同处一室，各自冷静冷静。
小盛同学除了面对姓白的，在别的人面前都还客气礼貌，是个有涵养讲素质的标准男大学生模样，之前主动跟办案民警说他更愿意坐调解室外的走廊上，这样，以防有人听了他打架的消息匆忙赶来，能在外面第一时间看见他。
民警问过一句盛连景这边是谁会来，小盛同学回答: “家属。”
负责处理这桩案件的民警已经等一会儿了。
邵老板今天出门见客户，行头低调而精致，衬上外间的夏日高温，有种让人一看便知只在空调房内出行的衣冠楚楚。
民警见来的是这么一位家属，下意识默认是个比较讲究形象，不会在外做出过激行为的体面人，也没什么防备，直接放邵迟进了调解室，和“互殴”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见面。
调解室里呆着的白昱程一擡头，跟邵迟连个照面都还没打全，光听见民警让人进来的声音，只听出是邵迟来了，擡头刚要说话: “你……”
邵迟一拳砸在了白昱程脸上。
调解室里一下人仰马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十分体面人的邵迟突然动手，民警反应过来想去拉的时候，都已经只来得及一边“哎!哎!”，一边徒劳地将邵迟已打完了人的手臂格挡开。
盛连景动作更快人一步。
见一下好几双手朝邵老板拦过来，盛连景赶紧先从背后抱住了邵迟，双手抄过人腋下环到身前，再赶在其他人碰触到邵迟前，将人搂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几条胳膊在邵迟身前一晃而过，都没挨着他一点。
白昱程仿佛被邵迟一拳砸懵了，保持挨揍的姿势原地呆滞了半晌，再才猛然擡起一张“姹紫嫣红”的脸，大叫道: “邵迟你打我!”
邵迟先前也没看清白昱程脸，找准身形方位后就打了，冷不丁这么张调色盘一样的脸映入眼帘，都看得人一愣，心里嘀咕:我下手有这么重
但随即邵迟便反应过来，白昱程现在长这副样，一看就不是他一拳能打出来的。
——这是正圈在他身前的这双手打的。
抱着他的盛连景说: “你打他干什么”
值班民警顺着话道: “是啊都别动手，不准动手啊，这是让你们动手的地方吗”
盛连景接着说: “我已经打过了，打他把你手弄脏了或弄伤了怎么办”
民警: “……也不准进一步煽动激化矛盾情绪!”
盛连景马上抱着人朝民警转头: “警察叔叔对不起，我个人情绪比较重。”
两位民警挤进他们两方之间，搭起一条人工的楚河汉界，再把他们带到了伸长手也绝打不着对面的调解长桌两边。
白昱程像此生从没想过邵迟会揍自己似的，翻来覆去地就车轱辘着一句话，来来回回不可置信反复念着“邵迟你打我”， “你居然打我”。
邵迟坐在对面，终于听得不耐烦，反问: “你打我的人，我打你怎么了”
调解室里白天也开着大照明灯，白织灯亮堂堂照映每个人的脸。
邵迟冷白的肤色被冷白的光镀了一层清冷光晕，让表情冷淡的他看上去更凛然，几乎透出一种不可侵犯。
白昱程很久没有好好看过邵迟，也不知怎么，在他的印象里，邵迟好像被定格在了某一个时间段，是只会超自己投来仰望目光，在眼睛深处隐藏了自卑与欣羡混合的期盼的人。
他习惯把邵迟摆在一个低自己一等的位置。
然而今天他“满脸开花”，邵迟在对面衣冠楚楚，对方置身死亡顶光之下，甚至依然称得上好看。
唯有看向自己的眼神冰冷，态度更是隐藏了轻慢与不耐。
再也没有过去那种感觉了。
白昱程盯着邵迟，喉咙里挤出古怪的腔调: “你这就开始‘你的人’了”
邵迟说: “需要我措辞再标准严谨些么你打我的男朋友。”
一旁刚把邵迟和盛连景写成了兄弟关系的记录员: “……”
记录员不露声色修改掉关系。
白昱程发出一声更怪异的，也不知是嗤笑还是厌恶的感叹。
“行啊。”白昱程颧骨下的皮肉抽动了一下，咬着牙说， “你原来把自己装得多么情深义重，好像多重视过去和念旧情似的，原来你无情无义起来也这么狠。”
邵迟冷冰冰地看着他: “现在来和我讲情义，你也配”
这是两人的关系破裂以来，邵迟在白昱程面前将冷酷表现最淋漓尽致的一次。
一开始，邵迟还不太很心，只想体面的结束。
但白昱程好像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清人脸色，眼睛和耳朵上都装着虚幻的过滤装置，活在一个世界依然要围着对方转的世界里。
邵迟已经不只是感到厌烦，他感到难以言说的厌恶。
原来只有痛快的给出一击才能把对方从梦里打醒，就像之前他砸在对方脸上的那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