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怎么了?”卓羽辰看着身旁低头蔫蔫向前走的魏杨青,背着手明知故问道。
“……”魏杨青擡头,凄然欲嘁道:“你明知道,何故还要再问来嘲笑我?”
卓羽辰笑着摇摇头,手欠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可没有嘲笑你,只是看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所以想要好心开导一下罢了。”
魏杨青闻言又将脑袋耷拉了下去,虚虚的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懊悔的直叹气。
“平时我爹和大哥就总说我不会说话,所以才会一直都没有朋友,但我一直都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说话直了些,谁听不了只能说明是那个人心里有鬼,所以从来都不觉得是自己有错。”
“那今日呢?”卓羽辰快走两步到他旁边,偏头看他。
“……”魏杨青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语带哽咽,“蠢透了。”
好不容易跟自己的偶像骆铖成为了朋友,被他带来和大家一起在‘药膳坊’小聚,却不想自己一时又说话不过大脑,当着骆铖夫郎的面就说出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一般都是功成名就之后才会成亲的,到时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大臣之女娶不到,何苦现在早早成亲来埋汰自己”这样的话来。虽然他的本意只是表达疑惑,并未半点对闻尺素的不敬之意,但话说出口后,莫说骆铖当时就冷下了脸,就连向来都反应迟钝不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有何问题的自己,也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说的是有多伤人了。
虽然后来阿铖和他的夫郎都原谅了自己,大家也都没有再责怪,反而继续笑笑闹闹到了现在才散场,但其实自己的心里一直都在愧疚,尤其每每看到闻尺素笑的那般干净纯粹时,就更是觉得羞愧难当。
看来,不是每个听不得自己所谓的‘直言直语’的人都是心中有鬼的人,有可能,真的是自己的话不对,人家才会不喜自己的。
想到这,魏杨青更加难过了。
“能知道错就还有救。”卓羽辰似笑非笑的睃了他一眼,“既然这样,那我就再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免得日后你知道后又再说错话。”
刚听完前半句时魏杨青气哼哼的红着眼睛瞪他,结果又听到了后半句,当即便收敛了一点脾气,别别扭扭的问道:
“什么事啊?”
卓羽辰看他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将人给惹炸毛,赶紧抛出秘密救场。
“阿铖的夫郎在嫁于他之前,还嫁过一次,不过阿铖却是第一次娶亲。”
刚才吃饭时,他中途出去门外买菜夹饼时,无意中听到旁边同样等着买饼的几个人聊天的内容后才知道。
魏杨青张大嘴巴,满脸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为什么?”好半晌后,他才找到自己了自己疑惑的声音卡着壳问道。
“据说是之前那个男人嫌弃阿铖夫郎是个麟儿,只娶过去一年便找了其他女子故而休了他。”卓羽辰背着手边故意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走,边继续说着听来的八卦:“后来因阿铖家修新房,他夫郎与柳姨来给干活的人做饭,之后便在相处中与阿铖两情相悦,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魏杨青本能的跟着他的脚步往左左右右的走,偏着脑袋不可思议的恍惚着,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有点纳闷的问道:
“你就出去等着买个饼的功夫,竟然就知道这么多了?”
卓羽辰无奈的偏头看了他一眼,颇有点生无可恋的回了句:“你以后多去人多的地方走走,就知道了。”
魏杨青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意思?难道人多的地方都在八卦阿铖的私事吗?这怎么可能!那些人又都不是闲的。
那成想,之后还是忍不住按照卓羽辰说的往人多的地方去了那么几次后,脸就被啪啪打肿了。
实在是……
到处都会有人在聊北山村二十年才出的那个开了‘药膳坊’的秀才公,竟然不顾世人眼光,非卿不娶的硬是娶了一个被人休弃回家,母亲还名声极度不好的麟儿,不但半点不嫌弃人家的身份家世,相反还把人给宠上了天,连带着丈母娘都跟着享了大福等等。
魏杨青:……
你们就不能换个人八卦么?
羊毛不能总在一只羊身上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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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魏杨青一直都在担忧,生怕骆铖最后还是不愿意再与自己做朋友了,不过好在,偶像就是偶像,当日既然说了原谅他,就真的之后再也没拿当日之事开罪过,反而还是会在休息日时将大家都聚到一起,要么去自己的‘药膳坊’,要么去季大哥的‘广聚轩’,更或是直接去他村子里的家中,边玩边散心,让众人的感情更加深厚了起来。
而越相处,魏杨青也就越明白骆铖为什么会喜欢闻尺素这个被休过一回的麟儿了,实在是因为他太可爱、又太值得被人信任和爱护了。要不是自己现在……说不定,就算没有骆铖,也能和闻尺素一起做个好朋友的。
魏杨青看着厨房里笑眯眯帮正在做菜的骆铖擦汗的闻尺素,摇了摇头——算了,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等以后再说吧。
只是……魏杨青又看向刚从后院揪了一把小葱的卓羽辰,慢慢眯起了眼睛。
不知为何,明明当初他对卓羽辰的提醒是很感激的,因此还特意单独请他吃饭以表谢意,当时也算是相谈甚欢。可之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就莫名其妙的见一次掐一次,有时还有个原因,有时却连个缘由都没有,在众人反应过来之时两人便已经像两只炸毛的斗鸡似的,你嘲我一句我讽你两声,你拍我一下我踢你两脚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哎,”卓羽辰走上前,用还带有土的葱根须在魏杨青的鼻子上搔了两下,嘴贱道:“怎么,被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仙姿玉芝的身形给迷晕了?”
魏杨青向后躲了躲,伸手一摸,满鼻头的土,当即炸毛:
“卓!小!鸟!你找死啊?”说着便去抢他手里的葱,没抢过之后便转身拿起在井口放着的水瓢,掀起衣摆塞进腰带就追了出去。
院子里的其他人:……
等着做葱爆羊肉的骆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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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替之际,气温反复多变,向来体弱单薄的魏杨青毫不意外的病倒了,正好其父兄去了京城谈生意,母亲也与几家贵妇人一起去凤凰山赏花去了,诺大个府邸里,除了下人之外,愣是没个体己照顾的人在身边。
骆铖几人知道消息后,每天都尽量抽时间去家里看他,但骆铖又是上学又是著书,还要和闻尺素一起顾着‘药膳坊’,季劭聪也是又要看顾‘广聚轩’又要管理糖厂,云吟书院里也是一堆杂事要忙,所以,放课后就闲的到处溜达的卓羽辰,便被几人一直决定(他自己抗议,但抗议无效)的做几天魏杨青的贴身“陪护”,直到对方病好为止。
卓羽辰:……为什么是我?
魏杨青:……为什么是他?
两相一看,各自嫌弃。
只是没想到,原本以为不过几天时间就能好的病,却是来时绵绵密密,去时又气势汹汹,前后足足闹腾了快两个月的时间魏杨青才丝丝缕缕的好转过来,但还是让他本就单薄孱弱的身体消瘦了不少。
而这期间,谁也没有料到,原本总是一见面就斗嘴、从来都不让着对方的两个人,却在这每天的照顾和被照顾中,不知不觉的都在心底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愫……
病情好转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斗过嘴。又或者说,是斗不起来了。
因为每次魏杨青生气着急本能的拿话来怼卓羽辰时,对方都不再会像从前那样一点儿亏都不吃的怼回去,有时甚至还打来闹去的,而是每次都表情不自然的带着点宠溺的点点头,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别气了,小心身子。”弄得魏杨青总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和愧疚感,当然,还有心底那莫名的甜蜜感。因此几次之后,他便也开始慢慢的收敛脾气,不再总是那么容易说话不过脑子了。
为此,心大的季劭聪和云吟都还忍不住夸了两人几次,直说一场病让两个人都长大了许多,老哥哥们都老怀欣慰。
唯有骆铖,只是在每次季劭聪和云吟夸两人时,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淡淡的看着他们,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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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苍耳郡经历了两百年来的第三次灾难,从当年冬月‘雪肆’时开始的雪灾,到次年三月又开始的旱灾,直到七八月时的蝗灾、疫病等,都让人不得不去想,这一年的苍耳郡,是不是被老天爷给抛弃了?
但好在,如今的苍耳郡,有个骆铖。
因此,这场连续接近一年的灾难,在骆铖几人和苍耳郡众位官员、乡绅等的帮扶下,终于在死伤人数不足往年大灾时十之二三的有效赈灾下走向了尾声。
这期间,魏杨青和卓羽辰的感情也明显升温,就差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但让魏杨青生气的是,每次他暗示卓羽辰向他表白时,卓羽辰都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话题,几次之后,让原本笃定对方也喜欢自己的魏杨青也越来越不敢确定——
卓小鸟,真的……喜欢自己吗?
因此,在卓羽辰又一次岔开了魏杨青想要跟他谈两人的感情问题后,魏杨青终于心灰意冷,哀莫的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淡声说了句:
“我明白了。”
从那之后,他便避开了所有会与卓羽辰单独见面的机会,甚至是在几人相聚时,也从来都不再正眼看卓小鸟一眼,尽力避免了跟他的一切交流,就好像看不见他这个人似的。
这时,卓羽辰从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和做法不对,想要解释,可人多的时候不好说,私下里,魏杨青却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了,弄得他整天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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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三十三年夏,孝德皇帝因积劳成疾久病不治,于七月十六日傍晚驾崩。皇后赵氏悲恸过度,一匕刺心紧随而去。
七月二十八日,太子贺鸿圜丘告祭,加冕圣躬,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永安’。
同日,远在苍耳郡的骆铖,也被近千个自己所救的灾民堵在了自己府邸,清算他即为‘仙人’却为何不救他们故去亲人的“罪过”!
这一日,整个府城的人几乎都聚集在了骆府门前。除了来声讨骆铖罪责的那近一千人之外,其余的,全都是听闻消息后自发自愿来帮骆府解围来的人。很快,闹事的那群人就在闻尺素的诘问下纷纷掩面落荒而逃,带头打砸店铺煽动人群的几个主犯也被官差给押进了大牢。
不过,事情虽然已经结束,大的可能那些人也不会再来闹事,但大家伙总归都有点担心事有万一,因此卓青辰留下了五十个护卫在骆府内,陈赐也抽掉了三十个衙卫在骆府外,守城将军谷晋锋更是将这一片都派了重兵重点保护了起来。就这样,季劭聪都还是不放心的将自家护卫们也硬是给带到了人多到已经有点儿挤不进来的骆府,并与卓羽辰、魏杨青二人在完全没有互相商量的情况下强行住了进来。
骆铖:……
无奈,最后只能先劝说季劭聪将自家护卫们带回去,毕竟就在隔壁,真出什么事也完全来得及。之后再安排三人的住处,就这都还闹出了不同意见。
“你们俩去师父房里打地铺,小羊去住子初的房间休息,就这么定了。”
“不、不是,别啊,怎么才说就定了呢。”听到安排后的卓羽辰一屁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为什么让小羊去住子初的房间睡啊?就、就没有没住过人的客房么?”他越说越小声,看着骆铖似笑非笑的看他的眼神,又小心翼翼的坐了回去。
骆铖面色不改,淡问道:“你说呢?”
一句话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卓小少爷开始噗噗漏气。
“那、那……”漏完气后想说那要不就送魏杨青回家去吧,但看对方压根就不搭理自己的样子后,就又可怜兮兮的闭了嘴。
“我去子初兄房间。”魏杨青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当机立断道。
“那怎么可以?”一听这话瞬间又充满了气的卓少爷‘蹭’又地跳了起来,“那可是别的男人的房间!”
“嗯。”魏杨青点点头,难得斜眼睨了他一眼,“怎么了?”
“可是你、你……”你都还没有在我的房间睡过,怎么能先睡其他男人的房间呢?就算是好兄弟也不行啊!但奈何最后脸都憋红了也愣是没敢说出来,只能色厉内荏的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反正就是不行。”然后气哼哼的喘着粗气,愤愤的盯着他,“要么,我送你回家去睡。要么……就还是我送你回家去睡吧。”除了这个办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魏杨青擡眼,看着他灿烂一笑,眉眼弯弯的轻飘飘问了句:
“凭什么呢?”
“你是我的什么人呀?”
“呵!”
然后便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出门直往云吟的房间去了。
卓羽辰:……
——不是,怎么就气性这么大呢?
“阿铖……”他看向骆铖,委屈巴巴的希望对方能帮忙阻止一下,却没想到骆铖只是拉起还眨巴着八卦欲望大眼睛的季劭聪,边向外走边冷声的回了句:
“自己解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卓羽辰:……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太气人了!!
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不就是把误会解释清楚嘛,这有什么好怕的?
小爷我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上场杀敌都敢,还怕跟只小羊表白么?
那必须不能!
之后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云吟房外软了腿。
“万一他不听我解释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