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尖声一呼,因为过于激动或是愤懑都破了音,声音粗中带细像个捏着嗓子的糙汉爷们儿,不男不女的有些刺耳。糙汉爷们一声呼后,人群里立马炸开了锅,纷纷讨伐景戎之余还不忘给他递过来一个个鄙夷的眼神。
“这人什么眼神儿,什么都不懂就敢肆意评论顾君的画作,真是有辱斯文。”
“要我说,这人八成是个傻子。”
“嗯,我也觉得,若他不是个傻子又怎么会闲着没事儿跑到金秋谷来丢人现眼?”
“没想到此人生得英武俊俏却是个孤陋寡闻的狂人,可笑,真是可笑!既然胸无点墨何必出来做人笑话?”
一群文人扮相虽做得十足,数落起人来却也难免沾染了市井之气。景戎被一群书生说得面皮直哆嗦,正要大发雷霆来个以牙还牙,顾衍沉默良久终于悠悠开了尊口。
“阁下好眼力,这画嘛就是画了让人赏的。”顾衍回头看向景戎,深潭般的眼底是碎星般的光芒,“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价值,既然这画入不得阁下的慧眼,那在下也不好留着。”说罢,在众文人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干脆利落把那副画撕做两半,未有丝毫迟疑。
人群中一阵唏嘘,文坛大儒的亲笔画作就这么给毁了,甚是可惜。
方才只窥到了顾衍的半边脸便惊为天人,如今顾衍整张脸一丝不落对着自己,景戎也算是彻底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一张脸恍如在水墨中浸染过散发着一股子浓淡适宜的文雅气儿,他看人时眉眼深邃格外深情,似要将人瞧进骨子里去。言行举止又进退得当,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又难以忽略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贵气。
翩翩公子,不过如是。
景戎看得走了神,九寸担心自家主子回神后掉面子赶紧在一旁插了句嘴:“殿……主子,顾小郎君在和您说话呢。”
他那以貌取人的主子恍然回神,故作镇定瞥了顾衍一眼,说出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啊,是,是,我是有眼光的。”
因着景戎方才瞧着顾衍的目光太过肆意,一众文人瞅着景戎,眼神里裹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心说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不仅粗鄙张狂,还□□熏心!
作天作地十八载他景戎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庐陵街上他徒脚踢飞宰相家的蠢儿子时被千人盯万人瞧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小意思。
“主子,刚才顾小郎君说……”九寸话没说完,晴天一惊雷,滂沱大雨兜头落下。
景戎浑不在意,还要再说些什么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再一回头那些文人撒开脚丫子就跑,什么文人雅致,风度礼仪全都丢到了天涯海角。
下意识往后瞧去,顾衍也低着头匆匆往回赶。尽管行色匆匆却没有乱了分寸,举止间的大家风范依旧清晰可见。
得,眼下也就这个还能看。
金秋谷的人都跑没了自己杵在这儿淋雨也没什么意思,景戎想了想还是决定打道回府睡大觉。
经过顾衍的马车时,车帘半开,车厢里传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听那动静,车厢里的人很是煎熬,似正在经历着什么锥心刺骨的折磨。
景戎心道,这个什么顾衍也太矫情了吧,不就淋了点儿雨嘛,犯得着么?
“啊……”一身压抑的低吼声顺着车帘飘荡出来,勾起了景戎的好奇心。
难不成,顾衍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嗜好?
一想到这里头很可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景戎激动地眉梢直往上头挑,凑热闹他可是太在行了。九寸眼瞧着自家主子又要惹事,而且这一次招惹的还是当朝大将军的独子,不免心中忧虑,擡手就要劝退不知轻重的景戎。
景戎擡手一扒拉九寸便被轻而易举扒拉到了一边儿,车夫瞧着景戎要闯赶紧把车帘子盖严实。景戎如法炮制将车夫也扒拉到一边,大手一擡轻松钻进了车厢。那动作熟练得就像在钻自家被窝一样,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这种不请自来的放荡事没少干。
车夫蹭得爬起来也要跟着进车厢把那个没皮没脸的浪荡子给揪出来,自家公子淋了雨眼下正发着病呢,可不能让人瞧见。
“来辙,你在外面守着。”顾衍强撑着声音道。
自家公子都发了话想必是没什么大事,来辙也不好擅闯,道了句“是”就乖乖守在车外。
只是进了车厢,景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顾衍莹白的面皮此刻像是涂了层胭脂红得厉害,可这红又很不自然处处透着股病态。
景戎发现顾衍不仅脸红脖子也红得厉害,一双眼睛在看到他以后便浮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兽性,仿佛下一刻便会扑上来将他压在身下。
见势不妙,景戎想溜。
刚转过身,一只有力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景戎的腰,就着这个动作往后轻轻一带。
景戎只觉后背贴到了那人胸膛上,顾衍呼吸紊乱,近在耳畔的声音几近沙哑:“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