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蓄意
裴宁辞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声若碎玉落圣雪,平淡得似是不含一丝情感杂质。
严庚书闻言,却轻嗤着开口:“我先前怎的不知,大祭司谈吐竟如此风趣?此等荒谬之言,也能说得出口?”
阿冉是这三日里在他心中刻下浅浅痕迹的女子,而“华淑长公主”是他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存在。
前者温婉灵动,后者高傲娇矜,她们从地位到言行举止都截然不同,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李婧冉默然,隔着盖头看向严庚书。
很好,保持住,她就需要这么好骗的攻略对象。
裴宁辞并未与严庚书争执,只是微擡眸光,凝在李婧冉头顶那一方盖头上:“孰对孰错,掀了这盖头,便可得知。”
感受着他那冰凉的视线,李婧冉抿了下唇。
裴宁辞刻意当着严庚书揭穿她的身份,这是在报复她呢。
他就是这么对他救命恩人的么?
严庚书是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倘若被他发现这几日口口声声说心疼自己的阿冉,就是派人追杀他的华淑,他碍于身份自是没法要她的命,然而李婧冉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李婧冉心中简直要冷笑了。
一个个儿的,没一个好东西!
李婧冉思绪百转千回,目光却瞧着严庚书。
严庚书朝她伸手,正准备挑起她的盖头时,李婧冉却往后避了下。
若说严庚书先前只觉裴宁辞的话荒诞,他见李婧冉这避让的姿态,却陡然生疑。
他嗓音沉沉地唤她:“阿冉,过来。”
李婧冉却并未听他的,她用那楚楚动人的嗓音,带着哭腔回道:“我与夫君这几日的相处皆做不得假,夫君竟为了外人的三言两句,便要质疑我的身份。”
她轻轻抽泣着,宛如一个在大婚当日真正被羞辱的女子一般,语气含幽地控诉他:“盖巾若是在外人面前挑开了,往后多年的生活都会不吉。夫君,你忍心吗?”
怀疑的种子已然在严庚书心中种下,李婧冉越是回避,他越是狐疑,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凤眸里盛着审视意味,分毫不让,嗓音斯文道:“夫人有所不知,你眼前这位耐当朝祭司。祭司大人既怀疑你的身份,那总得当着他的面验明正身。”
倒是把自己置于清白之地,摘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提他对李婧冉起的疑心。
裴宁辞闻言,却只是不轻不重地应道:“摄政王忧虑自己所娶非良人,又何必以我当幌子?”
他此言就是在告诉李婧冉:瞧,你之所以会面临如此境地,并非只是因我揭露了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多疑。
两人当着李婧冉的面,就这么双双轻描淡写地推卸着责任,殊不知李婧冉早在心中想的却是:天下乌鸦果真都一般黑。
李婧冉心知避无可避,也不再等着严庚书来掀她的盖头。
他不配。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捏着自己的盖头,白皙的肤色被鲜艳的朱红衬得愈发莹润。
那一瞬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严庚书和裴宁辞都凝视着她,等待着那个答案。
精巧的下颌,微启的朱唇露出皓齿,随后是挺巧的鼻尖和一双无辜清纯的眸子。
可谓是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分外温柔又乖巧,是很娴静的小家碧玉之感。
......与长公主华淑的魅而不妖的长相大相径庭。
尽管二人的骨相十分相似,但皮相却截然不同。
若说华淑是朵盛开的鸢尾花,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枝头初开的茉莉。
迎着裴宁辞微有波澜的眸光,李婧冉微咬下唇,眼睫轻颤着道:“我只是个平凡女子,又怎会是祭司大人口中的那位贵人呢?”
严庚书目光玩味地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勾唇戏谑道:“阿冉竟生得如此好相貌。”
李婧冉羞涩地掩唇:“夫君,你也不赖哦。”
他们俩兀自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裴宁辞却瞧着眼前的女子,惊诧万分。
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她也叫阿冉,她身上也有鸢尾花香,她身型与长公主一般无二........难道真乃他眼拙?
李婧冉与严庚书调笑间,余光瞥见裴宁辞的神色,便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好险,这一切还得从几个时辰前看到的铜镜说起。
李婧冉潦草地换完婚服后,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梳妆镜,谁知下一刻便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
古皇色的铜镜映出来的景象颇有几分扭曲的失真,但这并不妨碍李婧冉瞧见铜镜中的自己。
只见她脸庞与耳根的连接处,皮肤居然翘了起来,就好像是脱落到一半似的!
看清铜镜的那一刻,这副诡异的场景让李婧冉的鸡皮疙瘩顿时浮了起来,她神情都有些恍惚地对小黄道:「小黄,看铜镜......」
小黄静默片刻,也用同样颤抖的嗓音问她道:「宿主,究竟是我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这一幕过于有冲击力,李婧冉过了足足四秒,理智才再次回笼。
她伸手摸着那片翘起的皮肤,触感就跟原生肌肤一模一样,只是她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痛意。
李婧冉弯腰,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片皮肤,试探地轻揭着那块皮,而后铜镜里竟一点点露出了张截然不同的脸!
手中的人/皮/面具薄如蝉翼,甚至还沾着她的体温,而褪
......而且,与李婧冉在现代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李婧冉指尖轻捏着那个人/皮/面具,轻吸了口气:「小黄,你们这是给我搞了个身穿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穿到了华淑长公主身上,谁曾想如今看来,系统这是直接把她自己的身体运过来了?
小黄十足十地迷茫:「我我我,我不知道哇,老师没教。」
李婧冉无奈叹气。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期盼从学渣小黄嘴里问出答案吗?
她心累地摆了摆手,在铜镜前坐下:「没你事,玩儿去吧。」
小黄委屈闭麦,随后见李婧冉沉吟片刻,又蹙眉禁不住问道:「不对啊,如果我是身穿......」
她擡眸,看向铜镜里,而铜镜里的女子也在注视着她。
她摸上了自己的脸,语气有些怔怔:「如果我是身穿,那......真正的华淑长公主,又去哪里了呢?」
小黄纠结片刻,再次硬着头皮小声应道:「我......不知道......」
李婧冉此次却并未搭理它。
如今,自己这个时空乱入者依靠人/皮/面具,顶替了华淑长公主的身份。
这但凡放在现代,那高低得是个假冒他人名义的罪名,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十万元以下罚金。
可最大的问题是,被她顶替的华淑长公主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揭穿她这个冒牌货呢?
还是说......华淑已经死了?
李婧冉无端觉得她的处境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复杂。
她克制不住地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面想,提前在心里做好备用方案留退路,可李婧冉发现这不是现实,她穿进这本书时,就早已没了退路。
她必须成功。
就在李婧冉思绪万千时,小黄像是在资料里翻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开口:「宿主宿主,我找到答案手册了!它更新了诶!」
「你之前不是获得了一个碎片信息嘛,答案手册上显露的信息是......‘你并非真正的华淑长公主’......」
小黄原本是在暗戳戳向李婧冉邀功,谁知念着念着,它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黄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那个,宿主你已经自己发现了哈......答案手册好像的确是要相关事件已经发生后,才会更新给出答案。」
李婧冉沉默片刻,而后道:「你们这发放碎片信息的方式,可真独特。」
如果把这整个过程比喻成一场考试,李婧冉获得的‘答案之书’是参考答案。
她本以为自己能在上考场前就收到参考答案,谁知她考完试后,系统才把答案给了她,并且告诉她答案必须要考完试后才能发放。
也就是说,答案手册的作用就是让李婧冉知道她有没有答对,但能在考试中拿多少分,这还是得靠她自己。
李婧冉深呼吸,再深呼吸,而后咬牙切齿地微笑:「小黄,你说,我要你何用!!!」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讨伐小黄,门扉就被严庚书敲响,他的嗓音隔着一道竹门有些模糊:“夫人可梳完妆了?莫要误了吉时啊。”
李婧冉“唰”得把人/皮/面具往袖子里一塞,拎过一旁的红盖头,盖头遮住了她那清丽的容貌。
而后,她拉开了门。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揭开红盖头后,露出的那张脸,并不是他们见过的华淑长公主。
李婧冉料到裴宁辞会对此有几分惊讶,谁知严庚书看着她时,眸底也有几分若有所思。
像是在透过她,端详着某个人。
见李婧冉目光朝他投来,严庚书挑了下眉,心情颇好地朝她斯文一笑,眼下朱红泪痣夺目。
李婧冉看着严庚书这神情,心里便是一抖。
严庚书这厮贯来会装,他方才已经撕破脸,把刀都架在了她脖子上,谁知此刻看到她的容貌后,居然又端了起来。
这只能说明:严庚书因为她的脸,在她身上再次发现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下一刻,严庚书的话语验证了她的猜想。
严庚书唇边笑意加深,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妖冶,再次朝她伸出手道:“夫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