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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顾锦来贺兰山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刚来贺兰山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很新鲜,草原蓝天白云,成群结队的牛羊,甚至还能看到群马奔腾的景象……这是在那个繁华的京城绝对看不到的景象,也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日子。
她可以在这肆意骑马,累了就躺在山丘上看远处云聚云散。
这里的晚上很安静。
没有勾栏瓦舍的笙箫,也没有走马斗鸡的赌博声,只有男女在草原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晚上的星空也因为没有遮挡物而变得格外好看,星星点点的,甚至能看到许多以前看不到的星宿。
可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便让人觉得有些乏味了,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时不时就能找顾姣姣玩,有她在她身边,她绝对不会觉得无聊,光听她叽叽喳喳就够了,可如今身边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爹照常在忙公务。
刚到贺兰山,他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每天回家都是倘着星河回来的。
而她娘也忙着跟贺兰山的那些官夫人打交道,这是她娘最喜欢做的事,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喜欢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一来是为了和她们打好关系方便日后打听消息,人情往来。二来……自然还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
她希冀着能在贺兰山给她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君。
但顾锦实在是怕了她了,自然是能躲则躲,偶尔被她娘斥骂,也能找她爹替她说话。
她娘打小被外祖父、母娇养着长大,脾气是姐妹堆中最跋扈的那个,就连外祖母都拿她没什么办法,却偏听她爹的话,所以顾锦每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跑去跟她爹说,由他出面当她的挡箭牌。
有她爹出面,她娘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强拉着她去见面。
顶多指着他们父女俩没好气地说一句“你就惯着她吧,真把她惯成个老姑娘嫁不出去,看你们怎么哭!”
每到这个时候。
她爹就会揽着她娘的肩膀笑着哄道:“瞎说,我们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
而她则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倒是真想当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反正她也不想嫁人。
2.
第一次看到裴启是在她来贺兰山的第七个月。
那个时候她已经把贺兰山能玩的好玩的都玩了,甚至还参加了几次贺兰山的围猎比赛,玩得时候好玩,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尤其是那些人知晓她的身份之后总有意无意捧着她,甚至到后来有不少人都开始给她放水,这样的游戏让她觉得更加没意思了。
某日。
她拒绝了旁人的邀请,独自一人上山打猎。
快严冬了。
她听说贺兰山这边的冬天特别冷,风霜打在人的身上就跟刀子一样,不是京城那边能比的。
她娘年轻那会生她的时候落下病根,每到严冬都会格外怕冷,这里又跟京城不一样,没有地龙烧着,顾锦怕她娘回头受不住,跟当地人打听几番后知道这云台峰上有不少雪狐,就想着上山看看,若是能猎得几只,倒是可以给她娘做个围脖和斗篷。
顾锦出去的时候并未带人。
她从前在京城就不喜欢带人出去,如今来了贺兰山自然也没改这习惯。
可顾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鹰,这次竟然被鹰啄了眼。
云台峰的确有不少雪狐,几乎刚上山她就看到了雪狐的踪迹,可当她拿着弓箭要跟过去的时候竟然先中了陷阱。
疼痛让顾锦立刻皱眉。
她蹲身去看,那显然是猎人为了猎猛兽而摆放的捕兽夹,却没想到会捕到她这个外来人,锋利的锯齿让顾锦的脚踝当下就见了血,偏偏靠顾锦一个人还拉不开,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反而因为用力把捕兽夹松开之后再收力的惯性让倾斜的锯齿更加刺痛了她的脚踝。
“嘶——”
即便是一向能忍痛的顾锦这会也有些没忍住咬牙呼痛。
要命的是这会天上还下起了雪。
贺兰山的雪下得要比别处早许多,或许是靠近雪山的缘故,这里一到冬天,还没进入严冬就开始飘起了雪花。身上衣服倒是穿得够多,不至于因为下雪而被冻到,但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顾锦担心再这样下去,等天彻底黑了,那些猛兽就要出动了,到那个时候,被捕兽夹困住的她俨然会成了那些猛兽的盘中餐。
心里不爽,又拿眼前的处境没办法,顾锦没好气暗骂几句。
可再不爽,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可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地方。
“有人吗?”
顾锦一面咬牙忍痛到还算宽敞没有树木遮蔽的地方,以免林子里那些聪明的猛兽在她背后偷袭,这种时候靠她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这些猛兽,一面则拢着身上的冬衣继续呼救,也难为她活了十七岁,还是头一次这样丢人地进行呼救。
可连着喊了快有两刻钟,喊得她喉咙都快哑了,都没听见一点回声,更别说看见什么人影了,就在顾锦以为自己真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姑娘,你怎么了?”
3.
干净。
这是顾锦对裴启的第一印象。
彼时白雪纷纷,如春天柳絮随风洒在她的身上,顾锦握着弓弩擡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泛黄白衣的男子,男子书生打扮,手里撑着一把伞,身后还背着一个竹篓,他不知道顾锦发生了什么,停步后稍稍探身往她这边看。
可顾锦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不动声色地握住手里的弓弩。
她没有立刻冲昏头脑向来人请求帮忙,而是带着警惕和小心先观察着他,书生打扮的男子看起来是这样的单薄,面相瞧着也善,她心中稍稍放松一些,手中的弓弩却依旧不曾松开。
正想开口,忽然听到——
“嗷呜”
微弱的低吼让顾锦蹙了眉。
“什么声音?”眼睛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是那个竹篓。
书生微愣,见她看着他身后的竹篓才反应过来,笑着跟顾锦解了惑,“是只老虎幼崽。”因为顾锦的裙子遮住了脚踝上的捕兽夹,他并未看见,也就没有贸然过来,只是觉得奇怪,这姑娘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做什么。
“老虎幼崽?”
顾锦听到这话先是呆了下,很快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背着它做什么?”
听这微弱的声音,也能知道这幼崽出生不久,一般刚出生的幼崽身边都会有母虎守着,又见书生,看着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又没见血,顾锦显然不相信凭他的本事能杀了猛虎。
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偷了幼崽打算去卖。
贺兰山这边有不少人喜欢养虎,刚出生的小老虎在这季节恐怕能卖到不低的好价钱。
想到这个情况,顾锦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先是中了捕兽夹,现在还碰到个没脑子的傻子,偷什么不好,居然去偷幼崽。
“你偷了幼崽,不怕它爹娘找过来?”说话的时候,顾锦又开始尝试自己去拔开那个捕兽夹。
这人显然靠不住。
要是再这样待下去,恐怕自己很有可能成为母虎愤怒之下的食物。
还是靠自己吧。
书生目露错愕,什么偷?偷什么?等反应过来,他往身后的竹篓望了一眼,四目相对,看着歪头懵懂的小老虎,他连忙回头摆手解释,“不,不是,我没偷。”
他面皮白,这会因为着急,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却还在拼命跟顾锦解释,“我刚才在山上看到公虎和母虎都死了,只有这个小家伙还活着,他咬着我的衣服要跟我下山,我也担心他这么小独自留在山上恐怕活不了太久,就把这个小家伙带下来了,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带你上山去,我给他们挖的坟还是新的呢。”
顾锦听他这样说,又朝他的衣裳和手看了一眼。
干净泛旧的白衣虽然不见血腥,但的确能瞧见一些土,她先前并未多想,如今倒正好能对上他说的话,再看他的手,即便擦拭过也能瞧见一些痕迹。
心里的担忧散去大半,但看着书生的目光却依旧有些无言,“你还把它们葬了?”
书生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半拍才答,“是、是啊,就在山上,姑娘要去吗?”
顾锦摇头。
她可没这样的兴趣,何况她也能去才行啊。
对这人的戒心一点点消了下去,顾锦原本想与人说帮忙的事,未想手上一时没收住力道,刚刚掰开一些的捕兽夹再次合拢,倾斜的锯齿再次弄到伤口处,纵使是顾锦这样一向能忍痛的人而言,此刻也脸色煞白,紧闭的嘴巴里也没忍住咽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你怎么了?”
终于察觉到顾锦的不对劲了,书生连忙撑伞过来,靠近之后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不等他询问就看到她脚踝上的捕兽夹,瞳孔蓦地一下子睁大了。
“你受伤了?!”
书生说着立刻蹲下身子。
看到书生朝她伸手,顾锦侧身避了一下,虽然心中已然相信此人无害,但顾锦还是不习惯和陌生人离得这样近,但也只是避了一下,看着面前神色不掩担忧的书生,她轻轻抿了下唇就停下了,任他朝她伸手。
罢了。
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信并且拜托眼前这个人了。
不过顾锦很是怀疑这样单薄清瘦的书生真的能替她打开捕兽夹吗?
她心里猜测着,忽然跟一双黄色的眼睛对上,正是竹篓中的那只老虎幼崽,看着也不过两只巴掌大小,倒是知道龇牙咧嘴,摆出一副凶样,尤其是见顾锦看过去还张着嘴巴冲她嗷呜嗷呜叫,倘若不是竹篓有些高,估计它还想直接扑过来咬她。
顾锦挑眉。
老虎她见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幼崽。
以为他这是天性,顾锦不以为然也懒得搭理,她对这些动物的脾气多少要比对人好一些,何况跟这样一只小畜生生气也实在有些没必要,未想被书生低声训斥两句,这老虎竟跟能听懂似的,低下头没再动,委委屈屈地嗷呜一声便重新趴了回去,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服气。
“抱歉,姑娘,跳跳有些认生。”
“跳跳?”顾锦看了一眼小老虎,眉梢一剔,“你怎么取了这个名字?”
书生笑着解释,“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他,他就一直在我面前跳。”
顾锦扬起眉梢,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又没忍住嘶了一声。
书生一听声音,立刻急了,顾不上说话,忙低头去看伤口,“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他说话的时候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也跟着擡了起来。
这是顾锦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书生的脸。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很快就被热气吞噬,眼睫上也沾了几片。
这还是顾锦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睫这么长这么翘呢,跟顾姣姣的差不多,她从前就颇爱玩顾姣的睫毛。
皮肤也白。
贺兰山这边的人因为地理原因,普遍长得有些偏黑,可眼前的书生却长得十分白净,甚至看着比她还要白一些,眼睛很黑,这一点也跟顾姣姣有点像,尤其是这样手足无措看人的时候,就更像了。
不知道是因为幼崽的护主,还是因为这双眼睛,顾锦心里已经彻底打消了对这个书生的戒心。
脚疼。
但还不至于让她承受不住。
何况刚才书生替她承担了不少力道,她受到的力道没之前那么厉害。
“没事。”
顾锦说着看向他的手,便看到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此时也被锯齿弄出了血。
血痕斑驳。
顾锦皱眉,“你的手……”
书生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没有察觉,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方才瞧见,他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转头安慰起顾锦,“没事没事,姑娘别担心。”然后也没管,只随意朝自己的衣摆上把血一揩,甚至还分神安慰了几句因为闻到血腥而不安的跳跳,然后继续对顾锦说,“姑娘别怕。”
跟哄小孩似的安慰让原本还有些不落忍的顾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到她害怕了?
到底懒得多说,她闷声不吭,可书生却像是以为她害怕,一个劲地跟她找话题,如若不是他找的那些话题实在太无趣了,顾锦都以为这人暗怀鬼胎想打探她的身份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甚至因为话题太过无聊而打起了盹,直到听到他长吁一口气,“呼,好了。”
顾锦立刻清醒过来,低头看,果然,捕兽夹已经从她的脚上被解了下来,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在这被野兽吃掉了。
“多谢。”
这次她的道谢诚恳了许多,又看了一眼他的手,依旧没忍住皱眉,“你的手真的没事?”
书生还是那张笑脸,“真没事,就刚才没注意刺了下,回去上下药就好。”他说着把捕兽夹放回到竹篓里,免得回头有人上来再被这东西套住,然后看着顾锦说,“现在是猎雪狐的季节,山上陷阱多,姑娘下次上山的时候记得注意些。贺兰山这边的猎户喜欢把陷进放在草丛里,姑娘下次看到有草丛可以注意些。”
“嗯。”
顾锦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再让自己吃第二次。
书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其实早就化水的雪花,“我背姑娘下山吧。”
“不用。”
顾锦看着他这个小身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单手撑地起来,但受伤的脚才碰到地面,她就立刻疼得拧了眉。
书生看着她的窘迫,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好言好语劝道:“还是我背你吧,这离下山还有一段距离。”
顾锦沉默看他。
目光一扫他的身材,虽然人高,但实在是太瘦了,她心里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不由问,“你行吗?”
话出口后,方才觉得这话有些伤人,正想与人道歉,可面前的书生却还是之前那副神色,并未因为她的话而变脸,他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才和顾锦点头说道:“我想我应该是行的,倘若待会不行,我再与姑娘说。”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还是一位男子。
顾锦看着他又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与他真诚的双目对视,到底没有拒绝。
“有劳。”
“无妨的。”书生笑笑。
他想把竹篓解下来背到前面,忽听她出声,“我拿吧。”
书生想了想,看了眼跳跳,倒是也没拒绝,只是跟顾锦嘱咐,“跳跳脾气有些大,姑娘多担待。”说完又去看竹篓里的小老虎,“不许欺负人,不然回去不给你吃饭。”
还是第一次见跟老虎商量的人,不过好像还真的挺听他的话。
看着她就龇牙咧嘴,可看着这书生倒是又乖又听话,这么小就有两幅面孔了,顾锦在心里暗啧一声,觉得还挺有意思。
接过竹篓提在手上后,顾锦就顺势趴到了书生的背上。
若是其他女子保不准还会害羞,可顾锦满心都是别把她给摔了,这摔下去,可真的要命。
让顾锦没想到的是这书生看着文弱,脚步却很稳,除了最开始背起她的时候轻轻晃了一下,之后就一直稳扎稳打地朝山下走去。
能感觉到他是吃力的。
手指不小心碰到的手臂即便隔着几层衣裳都能感觉到它的紧绷。
到后来,顾锦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她跟书生说,“累得话就把我放下,我没那么弱,蹦着走几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书生笑笑,却没答应,“不用,我不累。”如果声音没那么紧绷的话,还有点说服力。
这样一路到了山下。
顾锦的马匹感觉到主人的气味立刻掉头过来了,闻到血腥味的它急得在原地打转,顾锦擡手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把它稳住之后,就冲书生说,“好了,放我下来吧。”
这次书生没有拒绝。
小心翼翼蹲下身,等顾锦站稳后,方才问她,“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顾锦点头,却没多说,反而问他,“你怎么来的?”
“我家就住在附近,走几步就是。”书生说完看了一眼顾锦的脚,担忧道,“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们村子休息下,村子里有个土师傅是个赤脚医生,平时也给人看病。”
顾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炊烟袅袅,的确是有人住的样子,但她还不至于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这一路,她对这书生已经没了戒心,但也不代表她全然相信他。
谁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何况天色渐晚,又下起了雪,她再不回去恐怕她娘都得着急了。
“不必,家中有人等着,我该回去了。”顾锦说完直接翻身上马,有马镫撑着脚,也用不了她多少力气,清风还是有些不安,一直想走,顾锦扯了下缰绳没让它动,“今日多谢你了,改日我再领人来登门道谢。”
“不用不用,我也没帮你什么。”
书生的拒绝并未让顾锦有多少反应,她甚至没有对这个回答多说一句,只和人打了声招呼,“走了,你的手记得上药。”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留下疤痕就可惜了。
听书生应好,她朝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握着缰绳掉头走了,没走出多久,她忽然再次勒停清风,扭头问人,“你叫什么?”
像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询问,书生这次愣了好一会才笑着回答,“裴启,我叫裴启。”
雪下得更大了,原先柳絮形状的白雪如今已经化成鹅毛,可书生背着竹篓撑着伞站在那,眉目清秀,笑容灼灼,竟让人看得有些晃眼。
3.
那日从山上回来之后,她就被她娘禁足了。
这次就连她爹都没站在她这边,而是跟她娘站在统一战线,苦口婆心让她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她这次是真的让他们吓到了。
那天顾锦虽然靠着清风一路回来,但脚上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白色的罗袜被血染了红,就连鹿皮小靴都呈现了暗色的痕迹,她原本想瞒而不报,但门房的小厮看她这样就咋咋呼呼往里头报了,再后来她娘看她这样更是差点没晕倒……
顾锦心里也清楚,所以并未反对。
反正出去也没什么事做,只是雪狐皮的事只能托人去做了,一道托人去做的还有一件——
打听裴启的身份。
贺兰山原本就不大,有心想打听的话,自然不难。
“你说他是去年会试的魁首?”顾锦听完海棠的回禀后,有些惊讶地扬了下眉梢,“那他怎么还待在这?去岁不就应该进京赶考吗?还是他落榜了?”
“没落榜,他没去。”
海棠说完看到主子不解的眉眼又与人解释道:“据奴婢查到的线索,这人家里人去得早,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从小受恩师教习,恩师死后便留在这处接替恩师之前的工作教授当地的学生读书。”
顾锦听完后,沉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傻子。”
“可不是。”海棠深以为然,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有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待在这边教书,而且这里的学生可不似咱们京城那边尊师重道,奴婢听说这位裴先生平日没少被欺负。”
顾锦扬眉。
等听海棠说完自己打听到的事,更是无语。
这人还真是个傻子。
不过傻不傻的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他救了她一命,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帮他,“回头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走我自己的账,别让阿娘知道,免得她又有话要说。”
海棠哎了一声。
4.
顾锦以为她跟裴启应该不会再有碰面的机会了,没想到几天后,他们又遇上了,彼时顾锦正在街上闲逛,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姑娘,姑娘——”
这声音颇为熟悉,顾锦停步回眸,就看到气喘吁吁朝她跑来的裴启。
“是你?”
等人喘气喘得差不多了,又问,“有事?”
裴启看着顾锦说,“上回姑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那日裴某不在家,是邻居大姐帮着收下的,事后裴某想还给姑娘,但不知道姑娘住在哪里,只能一直放在家里。”他一口气说完后,稍作停顿,紧跟着说道,“姑娘何时有空请遣人去把东西拿回来吧,裴某当初救你并不为这些,而且那些东西实在太贵重了,裴某不能要。”
没想到裴启拦住她是为这件事,顾锦皱眉,“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若不想要,扔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