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
万丈霞光没落于天际,暮色四合,风中带着料峭的寒意拂在二人身上。
世界都静了下来,杜憬卓就这样瞧着沈之窈,慢慢地抿上唇。
时间好像在此刻被无限拉长,缓缓地,他擡起手拢拢沈之窈身上摇摇欲坠的裘衣:“天冷,先回去。”
他一直是知晓的,沈之窈想要同他和离,从...去年八月开始。
他总以为日子够长,慢一点,再慢一点,待到他真正掌权,或许她...就不会再离开。
可没想到,那只在他身侧蹁跹的蝴蝶,早已预知春日的来临,将要远行。
他能怎么办?
像父皇一般,把她牢牢锁在身边,看她枯萎,看她凋谢。
他不能,他不该。
他只能看着这只飞进他生命的蝴蝶,去追寻自己的春天。
许是醉意上头,他俯下身,轻而易举地抱起迷迷糊糊的沈之窈,转身走下屋顶。
瞧着怀中沈之窈毫无防备的容颜,他想,这样很好,离开他,也很好。
怀中人,忽而皱了皱眉头,察觉到抱得太近,他微微卸了些力道。
就让他,再送她一程,借她道春风,让她无忧。
夜色渐沉,月上梢头,漫漫暮色间,独有书房明灯一盏,宛若暗中浮灯。
月落日升,金色的光芒大胜,似乎要将多日以来的阴霾,席卷而空。
主院院落中,沈之窈收起最后一式,接过秋金递来的汗巾,细细擦拭,长舒一口气。
好久未曾这样畅快!
睡前饮酒,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场大觉,如今又舒展开筋骨,可谓是浑身舒爽。
今年女子科举定下来,日子就在三月春闱候几日,这样算下来,还有不到一月的准备时间。
只不过...如今政策才将将下来,今年参与女子科举的人,怕是不多。
继而转念一想,既然女子科举已开,还怕之后没有女子参与吗?
总归要好上一些,先是女子科举,再是女子为官,一步步,处境会越来越好。
但,她这边是如愿以偿,杜憬卓那边要怎么办?
杜景诚虎视眈眈...罢了,崔氏已然无罪赦免,燕飞也已经下江南,他的战场,让他自己打吧。
这样想着,脚步朝内屋迈去,春翡不知从何处冒出,恭敬道:“王妃,书房那边递来消息,说是殿下这几日事物繁忙,暂时...在外歇息。”
淡淡应了声,如此也好,正好她全服身心准备女子科举。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就已经是三月末四月初的时节,朝堂之上,氛围愈发紧张,可这些和第一次参加科举的女子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
宫墙外,范若婉扶了扶帽子上簪着的白玉兰,凑近沈之窈几分,低声问道:“咱们...也要去游街吗?”
沈之窈顿了顿,几乎没有犹豫:“为何不去?”
今日女子科举的名次出来,虽然重开女子科举,参与其间人寥寥无几,但考核并未因此而放松许多,反而相比男子那边,更为严苛。
好在最后最后,她们几个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同男子科举不同的是,女子科举二甲及第前三名的称谓,分别是簪花、别枝和正冠。
可惜的是,今年并未有人争得二甲头名簪花。
她重拾武艺堪堪一年,考得二甲第二名别枝已然十分满意,范若婉名次也不错,三名正冠。
她是武举,转眸瞧向身旁的崔可桢,她是文举第二,可惜女子文举,仅仅只有个第二。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崔可桢勾勾唇角:“不急,今年参与科举的女子,文举同武举,不过堪堪二十人,成绩出来的才这样快,日后会慢慢好起来。”
是啊,日后会慢慢好起来。
今日仅有她们几个,可日后,千秋万代,会有无数女子为之而奋斗,终有一日,同男子相差无几,并肩站于世间。
而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更多女子,更多人知道,女子科举,知道女子,还有另一个选择。
转头面向身侧送她们出宫的内侍:“劳烦公公...我们也要同男子一般,像是状元、榜眼、探花那样,全京游街。”
那名内侍显然一愣,继而应下,不多时,几名拿着锣鼓,腰上系红绸的侍卫牵着几匹头戴红花的骏马,便朝她们走来。
比起状元游街,是要简陋许多,可她们不在意,只要旁人知道,只要被人看到。
至于功绩,那边是留给后人评说。
日光万丈,游马簪花,铜锣一响,她们自然也是当得春风得意。
这样的动静在街上,引得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状元游街?没听说过啊,春闱的成绩不是还没放出来吗?”
“唉哟,那马上坐的可都是女子!”
“今年女子科举重开,成绩这样快就出来了?”
“走了走了,女人的魁首,有什么好看的?”
“娘...她们....”
“什么她们不她们的?那都是不规矩的女人,你可别跟她们学坏!”
“女子抛头露面,有辱斯文,竟然还敢游街!?”
“要我说,圣上就不该重开女子科举,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