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人是戚继光麾下的王如龙。
曾在蓟州城头连斩十七名鞑靼勇士;
右侧那位精瘦汉子,则是陈大成,也是戚继光的亲信。
去年冬日在辽北雪原设伏,打得女真叶赫部丢盔弃甲。
这二人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辽东边关握枪守塞。
此刻却出现在这金銮殿内,倒叫朱厚熜想起北疆边塞的朔风与孤烟。
朱厚熜指尖摩挲着御座扶手的蟠龙纹,忽然轻笑一声。
这三员大将骤然回京,倒像是给这朝堂添了几分边塞的肃杀之气。
“这三人怎的突然返京?”
朱厚熜指尖叩了叩御案,目光掠过丹陛下文武群臣头顶。
案头堆着尺许高的黄绫奏折,墨香混着龙涎香在暖阁里氤氲。
他忽然想起昨日午后司礼监呈来的文牍里,似有王阳明关于边将述职的折子。
或许是连日批奏到子时,竟将这茬疏漏了。
晨会伊始,杨廷和的蟒纹补子随身形起伏,声如洪钟地禀报着天下土地丈量进度:
“南直隶已清丈七成,应天府隐田已查出三万顷......”
杨一清紧随其后,谈及大明银行筹建进展。
朱厚熜听着两位阁老的陈奏,目光却不时扫过阶下鹄立的三员武将。
王崇古铠甲肩吞上的狮纹仍染着边塞黄沙……
待海瑞激昂陈词罢贪腐案、张居正条陈完考成法新例后。
王崇古才踏出班列,甲胄相撞声惊起檐下白鸽。
老将单膝触地时,腰间酒葫芦轻晃。
“启禀陛下,微臣王崇古率王如龙、陈大成回京述职。”
老将声如裂石,殿内烛火竟晃了几晃,
“北疆诸城已按新例整军备马,特来请陛下训示。”
“平身吧。”
朱厚熜抬手示意,目光扫过三人,道:
“朕记得宣大粮仓该修缮了,王爱卿明日可带折子来暖阁细陈。”
这“回京述职”的新制,原是朱厚熜允内阁所设的棋局。
表面上是让镇守四方的封疆大吏回京歇脚领赏,实则暗藏玄机。
待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离开辖地,东厂的缇骑、西厂的番子、锦衣卫的暗桩便如蛛丝般潜入边镇。
在兵营粮仓、市井坊间织就密网,细查他们是否有拥兵自重、贪墨渎职之举。
这帝王心术,正如宣政殿檐角的铜铃。
风吹时叮咚悦耳,细听却藏着金铁之音。
此刻,王崇古三人躬身在丹墀之下,听着朱厚熜念出赏赐:
“王崇古加太子太保,赐蟒纹补服;王如龙、陈大成各进一阶,赐白金百镒、良马十匹。”
“三位爱卿戍边劳苦。”
朱厚熜忽然抬手,命宦官捧上三坛御酒,续道:
“朕今晚在谨身殿设接风宴,望卿等尽欢。”
“臣等谢陛下隆恩!!”
散朝时,杨廷和经过三人身边,袖中飘出半张纸角,上有朱笔批注:
“宣府,大同屯田事,着锦衣卫详查。”
王崇古垂眼避开,不知此刻的大同城,东厂的人是否已翻遍了他的帅帐。
辽北的兵营里,西厂的番子又在查哪位偏将的家书。
暮色漫上紫禁城时,谨身殿的鎏金兽首香炉已焚起龙涎香。
朱厚熜看着阶下三人饮下御酒,忽然轻笑:
“卿等可知,朕为何新设这述职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