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术
南梁军营中,不少人都看到了景瑶将军射中朔北大君的那一箭。
虽丢了朝格图,但射伤了朔北的大君,也算是胜利。
春寒将过,星桥江冰层下有了许多水泡,还有一丝丝逶迤的红色穿过河流,向东南流去。
此战死伤者众多,营地中宰杀畜类,慰劳将士。
东风吹着酒气,风中弥散着雪尘和腥臭,夹杂丝丝糜烂的腻味,将士们继而想起城中被屠戮的尸骨,流淌的血河,悲与怒交织,红着眼立下宏誓:
“朔北的蛮子屠戮我南梁的百姓,杀害我袍泽兄弟,欺辱我亲友姐妹,还盗窃我南梁机巧,誓要斩下朔北大君的头颅,报仇雪恨!”
“血债血偿,报仇雪恨!”
这也就是晏昭所说的,不能将仇恨的苦果自咽。
景瑶挥长戟,南梁军旗猎猎生风,她不知该作何神情,眉角眼梢冷若冰霜,反而更加鼓舞了士气。
北阳关事变,重甲骑兵先败给朔北弓弩,景将军后俘朔北大将,又被其逃脱,幸而重伤朔北大君。
军报并无不实之言,顺利抵达天都。
天都的旨意要到北阳关,具体事宜还需陛下定夺。
“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王楚溪美眸扫过金殿上的朝臣,他们一个个低头不敢回声,唯有列臣之首的郑从彦还敢搭上几句话。
这回他出列正要请命,叫旁人抢了先。
“臣弟以为,南北战事重燃,我军获胜,朔北大君伤重,此时不宜追击,更当严加防范,查出朔北乞源部首领的死因,以免不慎,落入小人圈套,重蹈覆辙。”
短短几个月,更名为楚清的关清已经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了。
储位之争到底没争出来名堂,楚清步入朝堂,认的是王楚溪这个姐姐,而非长公主这个母亲,公主府闭门谢客的结局叫人好一阵唏嘘。
可见孩子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终归是不亲近的。
长公主私下与季无尘等萧氏忠臣往来的事,王楚溪知道。季无尘是个麻烦的人,他曾亲眼看见闵帝驾崩是她与景家兄妹所为,想来长公主也是为此留用他。
然而王楚溪不打算收拾他们,也没有必要收拾他们,因为她握住了关清这张牌。
她没得选,不如将关清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清表弟言之有理,乞源部首领死因确实该查个水落石出。孤派往常驻华光城的御史玩忽职守,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查明白?”
关清愕然,这把火烧到晏昭身上他才是始料未及。
帝王一怒,臣下无一不是跪地恳求她息怒。
“乞源部首领死因未明,朔北蛮人撕毁盟约,突袭北阳关,屠戮百姓,若是饶恕了他们,岂非显得孤的大军软弱无能!”
王楚溪怒斥,帝王威仪尽显。
关清跪地苦涩低头,他还没学会朝堂上的生存之道,亏得女帝宽慈,不曾追究,他只得暗暗为晏昭揪心。
“朔北连年贩马给我南梁,此值大君重伤,正是反攻的好时机,请陛下恩准,臣愿赴边关,传旨三军。”
关清看向出声的人,如雷贯耳的郑大人。师父强硬地给他灌了一脑子朝堂官员事迹,他记得郑从彦。
晏泽芳同年进士探花郎,与景瑶破齐格勒,收秦幽二州,功绩卓著。
他还记得,他是华光城遗民,至亲至爱死于朔北狼刀之下,最为仇恨朔北人,是毫无疑问的主战派。
师父评此人,用心刻毒,不择手段。
关清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深思,连忙道:“臣弟也愿赴边关传旨,振奋军心,扬我国威。”
话音刚落,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糟糕透了,王楚溪不可能允许他离开天都,他举荐别人还有几分可能,自荐是把路都堵死了。
果然,女帝温言道:“边关苦寒,清表弟体弱,又刚刚认祖归宗,不宜远行。郑爱卿既有心为国效力,孤焉有不允之理。”
郑从彦遵旨领命。
大朝会一散,关清就被女帝留在宫中用膳了。
江南四月,鲥鱼洄游,肉质肥美,宫中御厨变着法讨好者偌大宫城唯一的主子,也便宜了关清。
可惜他无暇品尝鲥鱼鲜,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金口玉言的君王收回成命。
王楚溪好似不曾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一般,慢条斯理用了半碗精米,停著问道:“饭菜不合胃口,清表弟怎么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