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闻兮回到了记忆中的小巷。
那时的她刚刚上小学,爸爸接她和姐姐放学、带着她们去菜市场买菜。他会专门绕到尽头那个出口,然后买四根米棍。他给自己买大米味的,给她们姐妹俩买黄色玉米味的,走到家的时候再把最后一根黑米味的给妈妈。
她把最后一口套在食指上,和姐姐换着互相喂,吃下去嚼了几口,却不是甘甜味,反而是一股腥甜、像是鲜血。
她惊恐万分,再擡头时,爸爸妈妈站在她面前,姐姐已经变为成年的模样、站在她们身后。
她看向自己的手,也已长大。
爸爸妈妈面如死灰、延伸哀怨:“闻兮,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你姐姐?她孤身在外,生病流产,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闻兮想争辩,可是喉咙像是被血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还问:“你们是亲姐妹、是这世上彼此最后的亲人,为什么你们会生疏到这种地步?”
他们的诘问像是杀人的刀剑,下一秒,闻兮从噩梦中惊醒。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
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
姐姐……
心脏漏跳一拍,她嚯地推开身上的毯子,四处寻找许莱兮的身影!
旁边的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摁住她说:“嘘!嘘——别慌,别慌!你姐好好的,你才刚睡着,她一直在这里没动过。”
还好还好,许莱兮还在床上躺着。
闻兮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是邵姐在守着她。
邵姐坚定地把她摁回去,边掖好毛毯边压低声音和她耳语:“你这段时间根本没怎么休息,你睡一会儿吧,我替你看着病人。”
闻兮疲惫不堪地捂着额头,觉得头疼欲裂:“阿南呢?”
“他有个很重要的通告,不能不去,所以把我叫过来替他。”邵姐还是坚持要她休息,“你都累成什么样了?有我呢,外面也有保镖,安心睡吧。”
哪里能安心睡着啊?
姐姐陆陆续续地治疗两个多月了,时好时坏,绝大多数时候她很清醒,看上去非常正常。所以上个月闻兮和医生商量了下,为了让她在熟悉的环境下更好地疗养,就把她带回了家。
结果当天晚上,她在洗手间很久都不出来,闻兮觉得不对劲,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找来保镖硬是把门撞开,就看见许莱兮拿着刮眉刀对着镜子发呆。
那刮眉刀隐隐闪着寒光,闻兮吓得魂飞魄散,收掉屋子里所有危险物品还不够,左思右想还是把她带回疗养院。
杰哥发动人脉、找了一位非常有实力的医生来看诊,效果非常好,短短一个多月,许莱兮看起来和就常人无异。
但闻兮始终心有余悸,不敢让姐姐一个人独处、时时刻刻都得看着她。
所以闻兮这两个多月累到不行。
她远远看着床上,那床上凸起的人形起起伏伏、呼吸绵长,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看看手机,都夜里十点多了,就对邵姐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邵姐哪里能放心,闻兮劝她:“太晚了,你家里还有孩子呢。”邵姐这才回去。
送走邵姐,闻兮索性坐到病床边上去,窗外的月亮羞答答地挂在层层乌云之后,风从窗子里进来,吹得窗帘摇摇晃晃。
闻兮起身关好窗户,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总觉得脚步虚浮、天旋地转。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眼看到斜对面的镜子。定睛一看,镜子里的人早已不是梦中的女孩模样,她早就长大了。
床单的起伏明显小了许多,闻兮微怔,再一看,许莱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睁着明亮又无辜的眼珠子,盯着她的脸瞧。
闻兮呼吸一滞,压低了声音、生怕吓到她:“姐姐,你醒啦?才十点多,再睡一会儿吧。”
许莱兮摇摇头,挣扎着要起来。
闻兮瞧她眼神清明,分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靠在靠背上,闻兮给她倒了杯水,她却摆摆手,明亮闪耀如黑曜石的眼眸盯着闻兮,忽地流下眼泪来。
她幽幽地说:“闻兮,我刚才梦到爸妈了,他们责怪我,怎么连自己妹妹都不管了。”
闻兮心中一凛,当真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她们姐妹俩同时梦到了死去的父母吗?
连诘问的话题都差不多——她们已经是这世上彼此最后的亲人,这些年来却互相不闻不问。
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委屈、羞愧……
闻兮哽咽着:“姐,我也梦到爸妈了。他们怪我不关心你,我都说不出辩驳的话。你在香港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我一点都不关心你,你生病、流产……这些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许莱兮那些病例被调了出来,闻兮这才知道她这些年在香港经历了什么。
姐姐一向高傲,这些委屈、病痛她绝不会主动说、绝不会向任何人示弱。年轻时在片场拍下水戏,二月的天在污水池子里泡几个小时、脸都白了,从不抱怨一个字。好不容易下戏回房车,脱下戏服,才发现腿上被撞了好几大块淤青,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