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喧嚣热闹杀青仪式一直闹到深夜才结束。
极致的热闹后便是极致的空虚,黄嘉南在片场和每个工作人员道别,甚至破例吃了一块杀青蛋糕。
卸完妆,回酒店的路上,灼热多日的横店似乎也能感受到离别的情绪,开始下起沥沥的小雨,冷冽又伤感。
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工装裤,顶着毛茸茸的刺猬头,在回酒店前忽然说要下车走走。
他在小雨中来来回回走了许久,仰天长叹,似乎在与这个角色告别。
闻兮在车上遥遥地看他,萧瑟的侧脸、冷峻的气质,淅淅沥沥的雨丝在他身上落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他是体验派,虽然只拍了一个多月,最开始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剧组,但他是真切地投入了这个又痴又狂的小疯狗徒弟角色。
杀青之后,他就要彻底脱离这个角色了。
闻兮让司机把车停在路的尽头,给他时间告别。
来回好几趟,他起身甩甩头发,然后坐回保姆车。
他硬挺的发茬上都是水珠,闻兮给他拿了条毛巾擦头发和脸。
他们一起回酒店、去的他房间,她还得帮他收拾行李。
小唐拎了最重的几个箱子下楼,黄嘉南去洗澡,闻兮继续收拾其它细软。
这部剧的剧本被他密密麻麻贴满了标签、写满各种注解,边缘都卷了起来。闻兮伸手摩挲了好几下,终究没有抚平。
闻兮打算把这些统统收好,以后回顾,都是纪念。
除了这部剧的剧本,她还发现他把拉片的心得记录下来,甚至还从导演的角度,对电影作品进行全方位的解析。
不是别的,正是塔哈吉导演的作品。
短短几天,他竟然已经写了几十页的注解,字迹工整,一看就知道是认真斟酌过的。
闻兮正读着他写的各种解析,没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站到了她身后。
他拿毛巾擦头发,柔声说:“以前只知道塔哈吉导演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和镜头语言,和书本里完全不同,细看却处处有心机。真是位鬼才导演,太有才华了。”
他口中满是钦佩向往,闻兮越听越心惊。
她扭过头:“你现在,是努力想争取一把吗?”
他原本站在沙发后面,此刻蹲下来、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指头亲昵地勾了勾她的下巴:“当然,而且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和塔哈吉导演会很合得来。”
这种想法,闻兮把它认定为男人莫名的自信,不能当成现实。
大概是见她忧心忡忡,他问:“你在担心我拿不到这个角色?我已经在找人帮忙搭线了,只要有机会,我就能见见那位导演。你放心,我一定能拿到这个角色。”
她笑不出来:“他这个片子,班底、剧情、时间、人设……一概不知,你就这么想要啊?”
黄嘉南失笑:“你担心他班底不好?塔哈吉就没拍过烂片。他的片子不都那样?投资一般,剧情片,主要靠导演的镜头语言,制片人给力,到处刷奖。只要能演个角色,肯定不亏。”
她垂眸不语,他终于渐渐察觉到不对来,眸色沉了沉:“你认为,我争取不到吗?”
她何止担心拿不到?她更担心他拿到。
刚认识的时候,他们还不熟,他说过,要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他说实话。
现在,就是需要她说实话的时候。
她略略吸一口气:“我是觉得,这饼实在太大,很难咬到嘴。你期望这么大,恐怕落空。”
她摩挲着手里的笔记,心里忐忑不安。
果然,他的脸色阴霾愈深,眼神越发黯淡:“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她不禁攥紧自己的手:“你说过不许我骗你,刚才是我的心里话。塔哈吉导演眼光挑剔不说,演员在他那里是纯纯的工具人,多少大咖被他折磨得怀疑人生,你何必浪费这么关键的事业黄金期去陪他蹉跎呢?”
他略略往后仰了仰,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如果能进塔哈吉导演的组,能跟他学多少东西?我入行,不就是因为喜欢演戏吗?我以为,你懂我的。”
她沉默不语,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大导的饼太难吃下肚,与其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拔高预期。
他见她不说话,许久后嚯地起身站到窗边,背对着她说:“你说你不想骗我,其实你真实的想法,是觉得我不配、塔哈吉根本看不上我?你怎么也学的,和别人一样只会挑好话说了?”
她听到这些话,起先是愣住,随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最后是巨大的愤怒。
她说的都是实话,是对他处境的担忧。
她担心他被大导选中后蹉跎岁月、事业停滞,才说了这些不好听的话。
可他却这样怀疑她……
热血涌上脑门,她几乎脱口而出:“你自己什么水平,非要借别人的口说出来吗?”
话音甫一落地,他不敢相信地回头,愕然地看向她。
她一眼都没看他,怒火短暂地烧光了她的理智。她直接将手里的笔记往茶几上一掷,擡脚就回了自己房间。
可是人还没到门口,她就后悔了。
他为了好好演戏付出多少,她都一点一点看在眼里。
娱乐圈里这名利场里她见过多少人?早期她的姐姐、俞娜,现在公司里各种等着出头的小明星,他们各个都削尖了脑袋想红、想流量。
有几个沉下心来演戏的?连俞娜都彻底丧失了初心、只顾着炒作和收割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