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的黄雀
有了卓一言的前车之鉴,易小尘接过木石心后,一边以一人多高的草本植物为掩护曲折前进,一边高喊道:“常老师,您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吧。您不同于刻薄冷漠的王老师,一视同仁,又乐于助人,不辞辛苦帮我银针除秽,开导我心中的疑惑。您是不是被他人施了迷惑心神的道术,求您快清醒过来!”
易小尘至今都不愿意相信他在春秋阁上的所见所闻,几个月的银针除秽,让由衷敬佩常颐老师的为人。但易小尘嘴里的常颐老师并没有停下攻击,在他躲过两波攒射后,也被射中双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花不落闲庭信步走至易小尘身旁,唾弃道:“不清醒的是你啊,罪人与尘垢之子。比起你的父亲,你这只小杂种可差远了,即便有我为你银针除秽,也除不尽你骨子里天生的尘垢。为师再给你上最后一课,听好了。这个世界有两类人,一类人把戏剧当成了人生,另一类人将人生活成了戏剧。前者是傻子,后者是智者。易小尘,你便是前者,至今还活在戏剧里不肯醒来。”
花不落一脚将易小尘踢翻,搜遍易小尘全身,却没有找到木石心。
“小杂种!你把木石心藏在了哪里!?你是死了么,说话!”花不落俯身掐住易小尘的脖子,易小尘仿佛没了线的木偶一般,也不挣扎,任由花不落将他提在空中。
原来,易小尘在被红色长针刺中的瞬间,施展寄灵术,控制白豆叼着木石心,钻入了灌木丛之中。听着花不落歇斯底里的声音,易小尘伤心、失落又惊悚,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伤心失落于过往的师生情谊竟只是一出戏,又生怕她冲动之下,毁灭自己的身体,那他下半生只能做一只浑浑噩噩的老鼠了。担心间,白豆突然抢过了仓鼠身体的控制权。
“白豆,快停下!”易小尘心中狂喊。
白豆却不管不顾,它沿着灌木的根茎爬到发着点点星光长着毛刺的花朵上,放下木石心,幸福舔了一口上面的花蜜。
“哇!这花蜜既香且甜!”易小尘禁不住感叹,“等等,现在可不是贪吃的时候!”
突然之间,天昏地暗,花朵突然合拢,将白豆关在了里面。白豆疯狂挣扎,却被毛刺上黏液粘住,摆脱不得。易小尘不知道,这巨草名为星笼草,和尘世的捕蝇草如出一辙,以小动物和虫子为食。星笼草合拢的花瓣内璧上开始渗出酸液,滴在白豆身上,易小尘感到剧烈的灼痛感,如同被红彤彤的木炭碰到一般。易小尘控制着白豆死命挣扎,用门牙咬噬,用爪子撕扯,均无济于事,他心生绝望:“不用常老师,不,是花不落杀死自己的身体,我也要以老鼠之身,如同虫子一般死在草腹之中啦!”
花不落左右找不到木石心,想到以后要披着衰老丑陋的皮囊过活,愤怒至极,看着被抓住脖颈仍肆无忌惮的易小尘,更加抓狂,声嘶力竭道:“你和你父亲一样该死!”
花不落右手用力,决心要掐死易小尘。
这时,花不落左臂怀里的黑猫突然跃起,死死咬住花不落的右手。
“黑玫瑰,你发什么疯!”花不落吃痛,不禁松手,将易小尘和黑猫同时甩到地上。
黑猫落地,水雾聚拢,电光闪烁,竟变身为黄珞璃。此情此景,看得花不落目瞪口呆,她嘶哑着嗓子尖叫道:“黄珞璃!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变身成黑玫瑰的?不对!众所周知,你只是一维元灵,灵属是信天翁,怎么可能完全变身为黑猫!?”
“在一年前你的黑玫瑰就被我掉了包,可我对你的怀疑不止一年。18年前,蓬莱原金石学刘光影老师突然失踪,如同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金石学刚出现空缺,一位名不见经传却学识渊博的美丽白发女子就被王泽浣引荐,前来应聘,这女子便是你常颐。哦,常颐只是你的化名,你本名花不落。你的到来倒也显得自然而然。这些年来,我在执行卫道士兼职任务时,偶尔会感到敌人会先我一步,但我并未起疑身边有内鬼。可十几年来,你不见衰老,反而越发年轻,我便对你渐渐起了疑心。试着追查你的过往,却一无所获,这反而让我更加坚信了心中的怀疑,你定与不死树有关。”黄珞璃甩了甩袖子上的泥土,瞥了一眼花不落,耻笑道,“你现在可谓表里如一,对得起你本来的年龄了。”
“闭嘴!”花不落怒斥道。
“亚马逊一别,不过数月,黄羽衣,我们又见面了。每次见面,黄羽衣都会给我惊喜,众所周知黄羽衣是信天翁元灵,没想到你还能完全变身成黑猫?”千面子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一株星笼草旁,信手摘下一朵花,拨开花瓣,露出了伤痕累累茍延残喘白豆和木石心。她随手将白豆扔在易小尘身上,拿起木石心,对花不落道,“望月使,你这学生可没你说得那么草包。这么小年纪,就可以将寄灵术施展到如此地步,也不简单。现在,木石心在我手上,咱们重新谈谈?”
千面子拿着木石心,悠然地走到被蛛丝捆绑的伯辰阳前,为其解开蛛丝。
“我明白了!”伯辰阳被千面子解开蛛丝,拖着重伤而麻痹的身体,指着黄珞璃,愤然道,“都是你这恶毒女人在幕后搞鬼!你在亚马逊偷走了我的三秋草,然后借黑猫之身,用三秋草将望月使的还童草掉了包。三秋草与还童草乃一体双生,因环境不同而异化,但二者的根茎模样相同。黄珞璃,你不但断我一臂,还毁去望月使容颜,当真恶毒至极!望月使,望月部、晦月部、残月部,我们三部联手,在此诛杀羽衣!”
“我就说王兄是冤枉的!”红蛙妖呱呱大叫道。
“望月使万不可答应晦月部,木石心我们可以夺过来!有了木石心,你的容貌就可以恢复!”络三妹劝道。
“都给我闭嘴!”花不落指向黄珞璃,恨之入骨道,“你我素无恩怨,为何要害我至此!?”
卓一言拔掉腿上的辰砂针,扶着醒转过来的易小尘,与元九雀、庄不拘一同躲到黄珞璃身后,他们久等白胜寒不到,没想到却等来了黄珞璃,当真是山重水尽后又遇柳暗花明。黄珞璃成了众人心中的依靠。
“回去再算你们的账!”黄珞璃嗔了学生一句,面对花月会三部众人,她镇定自若道,“花月会?果然,马达加斯加和后续亚马逊幼龄动物的失踪、巨木城的妖童失踪,都是你们一手导演,所谓的金矿、农场仅是你们掩人耳目的把戏。望月使,我刚才说过了,你来到蓬莱的时机虽然蹊跷,但伊始我并未对你有所怀疑,因为你隐藏得很好。六年前,马来西亚热带雨林幼龄动物失踪案,你没有露出丝毫的马脚,除了一点,你更年轻了,花容月貌出卖了你。我总在分析你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传递消息的,久思无果。一年前,我的变身术再进一步,便掉包了你的黑猫,日夜守在你身边,不得不说你足够小心翼翼。不久后,马达加斯加再次发生动物失踪,这和不死树六年的开花周期相符,但尚未形成规模,就没了动静,我甚至开始怀疑此案是否与不死树相关。在亚马逊,我和学生们误打误撞,发觉你们玩起了狡兔三窟的伎俩。我一直断定,不死树被你们栽在了尘世,就像十几年前那样。但我也犯疑,你们是在尘世每个雨林都移植了不死树么?为此,我翻遍了马来西亚、马达加斯加和亚马逊雨林,毫无发现。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了寻找不死树,把希望寄托在望月使的身上。你垂涎王泽浣的还童丹,这给了我机会。恰好伯辰阳小辈在亚马逊为我送来了三秋草,既然你爱美,我便夺走你的美,让你主动带着我来寻回你的美丽。来到此地,我才发现这些年我错得离谱!万万没想到,作为妖精牢狱的凉国,竟然也存在建木树,这里的建木树与世界各地的雨林相互联通!建木树虽然死掉了,不能再借其前往尘世,但尘世雨林中的动物却可以借其来到这黑云山。花月会当真是大手笔巧文章,让人难以忖度。王老师,你不用气馁,你的道美学确实独树一帜,你的还童丹也确有奇效。若没有你的还童丹,望月使也就不会为了美貌带我来此。”
花不落紧攥拳头,指甲刺入肉里,鲜血流淌,滴落在地上,她静静地听完黄珞璃的娓娓道来,一字一语咬牙切齿道:“黄羽衣到此的目的是毁掉不死树,断我花月会之根本。大敌当前,我们应一致对敌。今年的月白果,晦月部三成,残月部三成,望月部四成,另从望月部的收成中拿出一成送于常月使。时辰已到,蚩云裳你去激活不死树,让不死树开花结果。其余人等和我一起诛杀羽衣!今日定要黄羽衣安眠于此做不死树的花肥!”
“望月使的馈赠,恕在下莫敢承受。此间的困境全因你贪恋美貌而起,望月使好自为之吧。”常月使跳到春秋阁之上,打算隔岸观火。
“懦夫!我自会解决!”花不落双手一扬,六枚辰砂针闪电般向黄珞璃袭去。黄珞璃单手连挥,如飞鸟啄食,轻松捉住所有的辰砂针,对身后的易小尘等人吩咐道:“你们躲至一旁,老实待着。”她双腿变化,化为豹腿模样,快速移动,欲阻拦千面子蚩云裳。
“异想天开!”花不落轻叱一声,几枚辰砂针流星一般飞向黄珞璃的前方。黄珞璃纵身跳跃,身子在空中抱成一团,翻着跟头轻松躲过。花不落双手连挥,辰砂针如雨点一般撒过去。黄珞璃不再躲闪,皮肤上生出一层犰狳鳞甲,轻松弹开所有的辰砂针。她没有发现,有三枚辰砂针落在了她的影子上,快速化为一个暗红色法阵,渗透了进去。
络三妹指尖吐丝,试图缚住黄珞璃手臂,却被黄珞璃抓住丝线。黄珞璃手臂变化,肌肉虬结,猛得用力,将络三妹甩向蚩云裳。蚩云裳已经来到不死树前,她侧身而立,左手将木石心按向不死树的树干,右手腕部则长出三尺长的锋利骨刀,想要将被甩过来的络三妹一刀两断。阿红双腿用力跃起,半空中伸出舌头,将络三妹从鬼门关卷了回来。
“哎呀,英雄救美,小女子帮助癞蛤蟆吃成了天鹅肉,却没有报得老岛主之仇。”蚩云裳掩面笑道。
“你分明是觊觎我残月部的月白果!”阿红气急败坏,放下络三妹,吐出长舌头攻击蚩云裳,蚩云裳向后翻身闪避。
“一致对外!若不死树被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花不落大声怒斥,手上的辰砂针毫不停歇。
木石心在碰到不死树后,仿佛鱼儿入水,自动融入到树干之中。
红蛙妖见状,呱呱蛙鸣,同时喝道:“拨云见月!”
笼罩于黑云山,由蚊虫攒聚成的黑云如退潮的潮汐一般四散开来,露出了皎洁明月。
不死树轻微颤抖了一下,月光如水银泻地一般向它汇聚而来,整个断水崖瞬间亮如白昼。月光的沐浴下,本是朽木的不死树恢复了勃勃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枝展叶。新生的枝叶白色透明,红色的脉络如同血管一般隐隐可见,散发着莹莹光辉。
“王老师,看到了么?月华如练,枯木逢春,万千昙蛹的生命力将与月华水乳交融,化为月白果,帮我恢复美貌!”花不落回首对呆呆望向不死树的王泽浣道。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驻足,忍不住惊叹造物的神奇瑰丽。在黄珞璃眼里,这瑰丽的背后是无数的死亡旋涡,她全力一跃,来到不死树前,举起右掌,全力劈向不死树。
“小心!”易小尘大声提醒,但已然不及。花不落突然从黄珞璃脚下的影子里闪电钻出,对着黄珞璃右肋部同时击了两掌。黄珞璃猝不及防,如被抛出的石头一般,跌飞出去,在地上翻滚出数米后方停止。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迈步向前,想继续攻击不死树,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黄珞璃发觉右半边身体已不听使唤,低头一看,只见六枚枚辰砂针刺破她的鳞甲,深深地扎入了肋部。原来,花不落打出这两掌的同时,指缝间还夹杂着辰砂针。
“诛杀羽衣,更待何时!一起上!”花不落厉声道,“她独创归尘道术,辰砂针仅能定住她一时。”
花不落话还未说完,黄珞璃身上的辰砂针已经开始逐渐脱落,刺入身体内的部分辰砂针也变为粉末被逐一排出体外。下一个瞬间,花不落又从黄珞璃的影子里钻出,双手连挥,将十几枚辰砂针点在黄珞璃的周身大xue之上。络三妹随后而至,指尖吐丝不断,缚住黄珞璃的双手、双脚,后用丝线勒住黄珞璃的脖子,想要令她窒息而死。
红蛙妖也想动手,却被悄悄溜过来的卓一言用章鱼手臂拦了下来。
“我们也动手!”伯辰阳连番重创,但毁臂之恨支撑着他,一把雌黄匕首凝聚而出,全力掷向黄珞璃。
雌黄匕首在半空中突然停滞。庄不拘显露出身形,她双手肌肤晶莹,抓着匕首,隐有鲜血流出。虽然拦下了匕首,却割伤了手掌,中了雌黄之毒。庄不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浮气虚,无力为继。
匕首被阻,伯辰阳恼羞成怒道:“蚩云裳,你还要袖手旁观么!?”
“她虽是羽衣,却是新晋,归尘道也尚在雏形,你们几人足矣,何须奴家动手!”蚩云裳瞥了一眼伯辰阳,她倚靠着不死树,打算隔岸观火。
见到黄珞璃身陷险境,易小尘虽无道术傍身,心急之下,奋不顾身扑将过去,双手变为鼠爪,抓向仍在不断向黄珞璃刺针的花不落。但还未靠近,便中了三枚辰砂针,被定住身形。他想施展寄灵术,但白豆已经身受重伤。一时之间,易小尘深恨自己弱小无能。
元九雀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双手掐诀,石头融化,化为一只岩浆火鸟。但还未等元九雀掷出火鸟,三枚辰砂针已经瞬间刺入了她的身体,火鸟砰的一声,散成了火星。
“癞蛤蟆,快过来用剧毒!真是皮糙肉厚,这该死的变身术!”花不落一边大声呼唤阿红,同时双手对黄珞璃扎针不断。
红蛙妖吐出舌头,卷起卓一言,将他狠狠摔在一块石头上。然后,红蛙妖挤破脸上的脓包,伸出沾满剧毒的双手,纵身跳跃,击向黄珞璃。这时三枚黑色铁羽突然从春秋阁下的缝隙中飞出,带着闪电,击向红蛙妖。猝不及防,且红蛙妖在半空中无处闪躲,被黑羽击中,狠狠摔在地上,一阵哆嗦。黑色铁羽之后,卓一心和重山谷主从春秋阁大殿屋顶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就在刚刚,在花月会众人前往断水崖后,一只鼹鼠妖从春秋阁大殿角落中的老鼠洞中钻出。鼹鼠摇身变成妖精模样,正是鼹小二。鼹小二打量了下大殿的情形,然后蹑手蹑脚来到大殿前的石壁下,伸出利爪,将挂在树根上的昙蛹一一摘下。这些昙蛹里,除了刚才被伯辰阳拿下的鼹小兰,其余大都是巨木城的小妖精,其中就有猴十七。另外还有几只小狼,其中一头全身雪白,煞是好看。鼹小二摇醒昙蛹里的妖精和动物,并示意让他们噤声,然后拉着他们打算溜之大吉。在经过大殿中的两副棺材时,小白狼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其中一副棺材汪汪大叫,吓得鼹小兰急忙过来堵住它的嘴巴。也正因为如此,鼹小兰留意到了棺材里只有眼珠子能动的卓一心和重山谷主,一人一妖不约而同地用眼珠子上下翻动,示意求救。鼹小兰会意,伸出利爪,亮出尖尖的门牙,尝试一点点破坏棺材。幸好,此时花月会众人在断水崖上打得热闹,听不到状也只好走回来,一起帮忙。
重山谷主的棺材最先碎裂,老狼妖出来后深深作揖,然后他紧紧抱住小白狼。欣喜过后,重山谷主看着小白狼又突然莫名悲恸起来。
卓一心也随后获得自由,她随即示意鼹小兰领着小妖精们离开。断水崖上的情形,卓一心在,她从中钻出,前去相助黄珞璃等人。见卓一心飞出春秋阁,重山谷主将小白狼交到鼹小兰怀中,也快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