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汪淮青自嘲地说:“可能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想试着搏一个双赢的局面。”
“双赢,”季遇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词,“你跟谁双赢?”
汪淮青抿着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跟工人们。”
这次没等他们追问,汪淮青自己便接着说了下去:“梁越病得太重了,他不知道为了这个地块新补充了多少个班组的工人,单是那幢老宅是没法结清工人们的工资的。”
“冯飞从青越还是个小施工队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梁越的,还有很多工人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梁越,一跟就是十几年,我们不能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饿着肚子离开。而且现在工程不好做,离开清越,那么多工人想再找个靠谱的地儿也不容易,所以我想再搏一次。”
纤细柔弱的女人说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丝倔强,弯下的脊背似乎又直了些许:“如果能把天鹅湖继续做下去,那么青越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工人们有了钱也就有了喘息的机会,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双赢。”
“你做到了,”季遇安慰道:“现在已经是双赢的局面了。”
汪淮青微微挺直的脊背又垮了下去,脸埋在掌心里,痛苦地摇头:“这不是。”
“能和腾邦合作是多亏了你们搭线,跟我没有关系。我一意孤行地想把天鹅湖做下去却让这么多工人丧命,这根本不是双赢。”
他们看不清汪淮青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模糊却被愧疚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是不是当时选择按照梁越的方法走下去就好了?即使不能拿到那么多钱,至少人还活着,至少人还活着啊……”
沉甸甸的负罪感压在她的身上,压弯了她的背,也压垮了她紧绷的精神。
“无聊的英雄主义,”望川冷漠地讥讽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菩萨不成?”
“……”季遇戳了戳望川,用眼神示意他少说几句,可惜没什么用。
“充其量不过是个泥菩萨罢了,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大包大揽。”望川没有停顿,似乎这番话在脑海中重复过无数次,流畅地几乎像是已经背下来了,“愚蠢、自大,简直不自量力到让人觉得可笑。”
“你以为掏空自己他们就会感谢你吗?还是以为他们会因为你的牺牲而感恩戴德地记着你一辈子?”刻薄的冷笑声后,望川接着说:“都、不、会。贪婪才是人的本性,所以他们不会知足只会无休止地索取,不管你选择哪一条路都没有办法让他们满意。”
“豁出自己去帮别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见义勇为就是这个社会最大的骗局。得到救助的人永远都只看得到眼前的既得利益和他们没能得到的那些损失,他们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感恩这两个字。”
“但你有一件事说对了,”望川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汪淮青依然低垂的头顶,残酷地在她的伤口上又添了一刀:“你确实应该按照梁越说的那样去做,这样我们都会轻松很多。”
“望川……”季遇伸手想要拉住望川,却被他挥开了。
“我在外面等你。”望川对季遇说完便往电梯口走去,步履匆匆像是在躲避什么。
季遇被迫一个人面对望川留下的烂摊子,看着脸始终埋在掌心里情绪低沉的汪淮青,欲言又止。
汪淮青轻声说:“我没有想得到工人们的感谢,也没想要被他们感恩戴德地记一辈子,这些工资本来就是他们应得的。”
“我知道。”季遇忍不住叹气:“抱歉,他不是冲你,只是对于这种……好人好事有点应激。”
汪淮青没有再说话,季遇犹豫片刻后,干巴巴地换了个话题:“你儿子最近还好吗?”
萦绕在汪淮青周围那厚重的阴郁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季遇听到她轻柔地回答:“谢谢关心,他很好。”
“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他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好。”敏感脆弱的少年人大概还是没敢鼓起勇气跟自己的母亲正面沟通,季遇再三思量,还是说:“多看看他吧,别催着他长得太快。”
“你是一个好人,你的存在对于工人们来说也非常重要,这都毋庸置疑。但是,”季遇为难地措辞,尝试着不要把话说得那么唐突过界:“你儿子也很需要你。”
“他还在成长期,需要有人关心也需要有人监护。好好看看他,看看他身上的变化,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时间会逼着他长大的,你只要陪着他就好。毕竟,他现在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