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男人话里的信息量过于巨大,说话顾头不顾尾乱七八糟没点儿有用的,后面说了些什么季遇基本左耳进右耳出,茫然地抱着手机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听下去。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无助,电话里响起开门的声音,季遇听到一个温润的男声问:“你在跟谁说话?望川呢?”
丧气的男人不再对着季遇絮叨,冲着来人又抱怨了一通:“不知道。我就洗了个澡他人就不见了,还把手机扔在这儿我差点以为他现原形了。”
“他的原形大概不会是手机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温润的男声文质彬彬地说出了一句略显刻薄的评价,又问:“手机里是谁?”
“哦,”丧起男人像是晃了晃手机,声音忽远忽近:“望川的那个家属。”
“……”饶是季遇再好脾气,听了这一通闲扯也没法再维持表面的淡定:“所以你们到底是谁?望川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
手机那边似乎换了个人,温润的男声自报家门:“我叫成伊,刚才跟你说话的是白左,我们是望川的同事。”
“今天本来是跟他约好过来开个会的,但是他刚才突然离开了,要不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开会?”这个词跟望川的适配性不是太高,季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同事,你们就是那个皮包公……”
后一个字被及时吞下,季遇有些尴尬:“没关系,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们忙你们忙。”
成伊像没听到那个带着贬低意味的词语一样,温和地与季遇告别。
电话被挂断之前,季遇听到白左丧丧地嘟囔声:“他说我们是皮包公司,我听到了。”
成伊温柔地表示肯定:“是的,他说了呢。”
“……”
当面说人坏话这种事季遇没什么经验,挂了电话反过味儿来窘迫地恨不得干脆把刚才的记忆拎出来毁尸灭迹,可惜没什么成效。
久等等不到人的张工从转角探了个脑袋:“你好了吗……嚯,干嘛呢你这?”
季遇搓搓脸,强装镇定:“没什么,就是有点想敲晕我自己。”
“……”张工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打工人的精神状态真是难以捉摸。”
打工人的精神状态不仅难以捉摸,还很难控,尤其是在高压状态下,犹如紧绷的细丝几乎被风一吹就会断成两截。
不幸身亡和被砸伤仍在医院住院的工人们的家属聚在工地声嘶力竭地闹着讨赔偿,悲伤和愤怒的情绪碰撞在一起成倍地掀起滔天声浪。事情发酵得很快,下班时分季遇便听说天鹅湖又去了几辆警车,工地再次停工了。
季遇满脑子都是天鹅湖的事情,一时忘了中午那通尴尬的电话,回到家看到望川的那一刻记忆被瞬间读取,脚趾不自觉地又开始工作起来。
望川语气有点蔫,但还是照常打了个招呼:“今天下班很早啊。”
“……”季遇低着头,不敢看望川的脸:“嗯。”
“你说天鹅湖出事了?怎么了?”
提起正事,季遇暂时从不尴不尬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天鹅湖又停工了。”
大致将事情复述一遍,季遇问:“现场现在什么情况了,梁越的委托完成了吗?工人的工资是不是……”
“没有。”望川掏出手机噼里啪啦飞快地打着字:“汪淮青许诺这个月月底结清全部薪资,现在应该只发了一半不到。”
“按照你的说法,这次事故是由设计院导致的,那应该不需要施工单位赔偿吧?”
“不一定,”季遇说:“这个要看最后的事故调查报告是怎么定责的。联系上冯工了吗?现场到底什么情况?”
“我问了但是他没回我,实在不行只能去问白左了。”望川时不时瞥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嘀嘀咕咕:“天鹅湖这个地儿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怎么盖个房子还能盖死人这也太曲折了……”
冷不丁听到白左的名字,季遇刻意地忽略了前半句:“工地上的一线工人赚的都是辛苦钱,工作强度高环境也危险。梁越是做工程的他清楚的,也许就是因为清楚他们的不容易才拼了命哪怕卖房子也要补上那些拖欠的薪资吧。”
“可惜了,不知道青越还能不能撑得下去。”望川平铺直叙地惋惜着,有些真情实感,但不多。
腾邦给的第一笔工程款只能勉强覆盖青越过去一年的开销,这笔钱来得太晚了,青越属于没赔也没赚——白忙活。如今再次停工,工地上的设备、人工每一天都在烧钱,即使这次的事故的责任不在青越,定责赔偿都需要时间,而现在的青越最缺的就是时间——他们已经没有钱再拖下去了。
“啧,电话也打不通。”望川放下手机有些烦躁:“我明天再去公司一趟让白左查查。”
“你要跟我一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