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季遇瘫着一张脸与半山腰的弥勒佛擦肩而过，低声自言自语：“最近来这儿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望川趴在车窗旁边往外面看，漫不经心地回道：“没办法，谁让前几天我们都不在江市，错过了跟委托人最后交接的机会。”
“交接？”季遇还是第一次从望川嘴里听见这种新鲜词儿：“你的新委托人要送的是什么东西啊还需要交接？”
“有点儿复杂，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望川没有直接回答，指着停车场的方向指挥道：“那边那边，我们就在那儿等她们出来。”
“……”季遇稀里糊涂地找了个空位停了车，不明所以：“等谁？”
“委托人的妻子和儿子。”望川低头开始掏手机，一边随口解释了几句：“正常情况下我们的委托是保密进行的，哪怕是委托人的家属也不会透露半点儿内容。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只靠我们没法完成委托，所以需要合作。”
“哦……”季遇懂了，又没完全懂：“……所以委托内容是什么？”
望川终于掏出了手机，开始翻找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季遇的问题：“你知道禹城集团吧？”
“当然知道啊。”季遇不知道望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江市数一数二的本地企业，做房地产起家的，我们院做过好多他们的项目，不过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听说也在走下坡路了。”
“那你觉得，禹城集团现在的实力怎么样？”望川问。
“现在的实力？”季遇只是个画图狗，从不研究股市之类的东西，犹豫片刻后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应该还可以吧？虽然现在房地产不景气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一时半会儿倒不了的。”
望川点点头，翻过手机屏幕，一张个人简介赫然在目：“来见见你异父异母但同样好骗的胞兄吧。”
“……”
季遇冷不丁挨了一顿嘲讽，莫名其妙地定睛看向屏幕：“梁……越？”
“就是我们的委托人，”望川把手机塞给季遇，示意他好好看看，然后简单概括了一下：“梁越经营了一家土建公司，前年体检查出来得了癌，想着趁自己还能动弹多给老婆孩子赚点儿钱，于是去年托人搭线跟禹城集团签了一个一百万方地块的合同。”
“他几乎是把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个地块上了，自己垫了不少钱进去想着干一票大的，但是没想到一年过去了，禹城集团却以经营不善为由始终不肯发放早该预支的第一笔工程款。”
“一百万方？”季遇皱着眉头扫了一遍梁越的资料，喃喃自语：“果然是天鹅湖……”
望川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知道这个地块，”季遇把手机还给望川，眉头紧锁：“施工队只会接本地项目，而在江市这种一百万方的项目不多见的，近几年唯一一个就是含住宅小学商业一体化的综合体——天鹅湖。”
“我们院当时还去竞标了呢，可惜没竞上。听说好像是被外省哪家设计院劫胡了，可给我们院长气坏了。”
望川接过手机耸耸肩：“那你们院长现在该偷着乐了。一百万方应该要画很久吧？设计费应该也不少吧？不过禹城集团的钱可不好拿，你们要是当时竞上了现在闹着讨钱的就该是你们院了。”
“讨钱？真的假的？”季遇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禹城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啊。”
“你能听说什么，”望川嗤笑：“连梁越这种跟他们合作的小企业都没能嗅出一点风头，禹城还能让你这个画图狗听说点什么那他们也别混了。”
“……”季遇也顾不得望川的嘲讽还沉浸在行业龙头企业没落带给他的震撼中，唏嘘不已：“这也太可怕了，房地产果然要完蛋……”
“你怕啥？”望川纳罕地看着他：“你一个画图打工的，房地产就算真完蛋了顶多也就是个失业拍拍屁股再找下一家就是了，最不济苏姨的公司还能养活你几辈子。”
“最惨的还是梁越这种被迫跟禹城绑在一起的小公司，钱没赚着先搭进去大半身家，也真是够离谱的，贷款赚钱呢这是。”
“不是他要贷款赚钱，”季遇叹气，还是为梁越解释了一番：“这是我们这个行业的潜规则。房地产回款周期长，一个十亿的项目从动工到封顶验收差不多需要二、三年。以我们设计院为例，就算把全套图纸画完顶多也就能拿到20%的设计费，图纸通过审图再给20%，剩下的60%要等竣工以后才会结清，而那已经至少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想必他们施工队也是差不多的流程，行业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望川不懂房地产的行业规则，只是听着就觉得很离谱，撇撇嘴接着说：“行吧，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梁越人没了，但因为禹城集团的拖欠而欠的一屁股外债还在，而这些债现在都落在了他老婆孩子身上。”
梁越惨，他的老婆孩子也没好到哪去。季遇心情有些沉重：“那……”
望川瞧见了人影，打断他：“先下车吧，她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