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愚昧的老太太
“所以你答应了她。”望川说。
老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那页族谱：“我父亲不同意的事情我是不敢私自答应的，她见我不松口又急又气，也只能作罢。”
“但她真的很固执，三天两头就来找我一直都不肯罢休，直到那年冬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骨头，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在外面走动了。”
“那会儿族谱已经差不多修完了，她听说了托人送了一袋橘子过来，她不会写字只能让人帮她带一句话——山上的橘子熟了，你尝尝味道变没变。”
“橘子？”刘瑞懵了，“咱们村山上还有橘子？”
“有过，”老爷子可能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只是咱们村的橘子品种不好，又小又酸，吃一个能流半天口水，后来就不种了。”
“但是以前穷，再难吃也是宝贝疙瘩。这东西毕竟不是刚需，种的人少，她算其中一个。我父亲小的时候便总去偷她家的橘子，连吃带拿一点儿都不客气，她发现了也不生气，还悄悄给我父亲留了几个大的。”
“所以，”老爷子收了笑，微微轻叹：“我父亲知道，她这是在讨人情了。”
“我也知道，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但我父亲只是收下了那袋橘子，依然没有说同不同意加上刘添娣的名字。”
张梅梅听到这里愤愤不平：“怎么这样啊，东西都收了还不给人办事，也太过份了！”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指责人家亲爹，惶恐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老爷子没有生气，温和地看着张梅梅：“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后来故意再次提起刘添娣的名字，想着我父亲也许会在内疚之下同意她的请求，只是我父亲这次依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我明白，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于是我去找了她，问了刘添娣的出生年月，偷偷把刘添娣的名字加了进去，只不过生辰的字数太多了，最后没能放得下月份。”
望川的身子微微前倾：“刘添娣的出生月份，您还有印象吗？”
老爷子摇摇头：“不记得了，太久了。”
也是意料之中，望川没有太失望，毕竟刘家村在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刘添娣恐怕也只有那一个，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们的委托人。
于是望川又问：“那您认识刘添娣吗？她有没有玩的好的玩伴或者关系很亲近的朋友之类的？”
“不认识，”老爷子再次摇头：“我小时候在母亲家乡长大，大了才跟着父亲来了刘家村，那会儿刘添娣已经进城了，我们照面都没打过。”
难得找到一个记得委托人的人，望川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的奶奶也没有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人吗？或者，她有再回来见过什么人吗？”
李斌到最后都依然记挂着这个叫张赟的人，张赟一定是一个在她心里占据了极大比例，极为重要的人。
但是老爷子依旧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都没有。”
“我在刘家村待到二十三四岁，没有见过刘添娣回来。后来，”老爷子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听说她没了，想必刘添娣也不会再回来了。”
季遇知道，老爷子说的“她”是刘添娣的奶奶，只是他有些不懂：“为什么？这里毕竟是刘添娣的家乡，刘添娣的父母呢？”
“父母……”老爷子看着族谱，叹了口气：“刘仁之我是见过的，生的一副好皮相，却是个扶不起来的，年轻的时候靠老娘，老了就想靠儿子，一辈子就是个混吃等死。”
“靠儿子？”张梅梅忍不住插嘴：“可是他没有儿子啊。”
“是啊，他只有一个女儿。”老爷子的手指划过刘仁之的生平介绍：“所以他换了很多个婆娘，就想生一个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能如愿。”
望川冷哼：“报应吧。”
季遇再次擡脚，但这次被望川躲了过去，于是一脚跺在大理石地面上麻得他面容扭曲。
“报应吗……”老爷子喃喃：“也不知到底是谁的报应……”
“他怨自己的婆娘，觉得是婆娘的肚子不争气；但换了婆娘之后还是不行，就开始怨自己的女儿，觉得她是个扫把星，挡了自己的子孙福，巴不得她早点消失；然后女儿进城了，却还是没能生出儿子，那就只能怨自己的老娘了。”
“怨她没能给自己挑个好生养的婆娘，怨她浪费钱送一个扫把星出去读书，怨她没能力给自己更好的生活。”
张梅梅努力按捺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咆哮：“生男生女主要看男人提供的染色体关女人什么事，再说了，如果连怀孕都费劲那不就是他自己不行吗！弱精！阳痿！没用的东西就应该直接切掉！！”
刘瑞惊恐地看着张梅梅，不动声色地捂着下半身缓缓挪着屁股试图离暴怒的女孩再远一点儿。
望川嗤笑：“那他又要怪他的老娘没给他生出一个完美的身体和□□的……”他的眼神扫过刘瑞死死捂住的某个部位，“……那玩意儿了。”
刘瑞：“……”
季遇擡手捏着望川的下巴，强行把那道落点在某个不太雅观的部位的视线换了个方向，总结道：“他习惯了埋怨其他人，事实是怎样反而不重要了。”
“是啊，”老爷子唏嘘不已：“所以他做不得一个好儿子，也做不得一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