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接过萧崇皓送来的湿布擦脸,冰冰凉凉的布巾润着脸颊,雀跃的心随之缓缓平复。
外面的护卫在窗上权且挂起一道竹帘作窗叶。
光线一明一暗间,夏绮雪明眸笑意别有一番楚楚风致,她不经意对上萧崇皓的视线,道:“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
“乱了。”萧崇皓伸手替她梳理被汗水浸湿的粘在额上的发丝,一边轻拔,一边慢慢接近。
距离愈近,夏绮雪的心愈是紧张。不知何时起,一道砰砰砰的声响盘旋在脑海里,像置身在浓林密叶间,四方都是这一道鼓声,被它包裹着、缠绕着,渐渐地迷失在丛林的奏响中。
恍惚间,夏绮雪看见萧崇皓瞳孔中映出的人,猛然擡手把布巾糊了上去,如惊鸟一般逃走。
萧崇皓取下白布,暗道哪里出问题。
屋内,南泉曜禀报着从地下拍卖场抓来的那群人的口供:“我们封住的地下拍卖场仅用于拍卖,只是黑市的一小部分,开设时间不定,皆是由主办方将请帖连同物品清单送到他们手中。入口有多处,属下已经令衙府的人将那几处都封了。”
萧崇皓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椅把,一直垂下的目光一动不动,仿佛思绪并不在此处。
南泉曜继续道:“据他们所说还有一处才是他们经常活动的场所,那里可以从事各种交易,包括人、性命、消息,还包括各国来往的商人。”
“睿武对外的海上贸易并不在此处,商人特意跑到这里。”萧崇皓轻声道。
鸣风临海,其陆路贸易并不发达,在交通上无法承接海上贸易送来的大量货物。最初商议开设海路贸易之时,鸣风就已经被剔除掉,选择了位于鸣风北面的久雨。
久雨除了陆路,还有一条贯通睿武皇都的运河,不必费心再开凿新路,更适合承接贸易。
如果有外来商人必定是从久雨那边过来。
不过外来的商人要从久雨这座城市前往别处,需要官府批文,他们若是频繁前入鸣风此地,一定会引起注意。既然没有半点风声,只能是从海上那边绕过来。
“属下派人去暗道里查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像拍卖场那样大的空间,几乎是些仓库,以及通向外面的通道。暗道就像是一条地下街,能通向鸣风许多地方。”
萧崇皓目光转向桌面上铺展的地图,循着地图上被朱笔圈住的地方,道:“出入口集中在一处。”
南泉曜看向地图,接近海岸边石窟的地方几乎一片空白。他指着这一片区域,道:“如果在这里设出入口,离拍卖场会有一段距离。”
萧崇皓将茶盏扣在那个位置,道:“或者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看来今夜一定会有收获。陆宥世呢?”
南泉曜取出一份文书,回道:“到官府里查过文书,陆宥世是当地一个商人的儿子,父母主要是在久雨那边购入些玩意,送到西边倒卖。不过,一次走商中遭遇强盗,他的父母皆身亡。”
萧崇皓看着手中的文书,上面只有父母相关信息,并没有陆亭亭此人。
为何要特意隐去陆亭亭?
萧崇皓并不相信陆宥世和陆亭亭两人不相识,尤其当自己进入鸣风陆宥世便准确掌握自己行踪这点来看,他定然知道陆亭亭此人。
不过,两人若真的有关系,陆亭亭出现在自己面前绝对是下下策。
想到此,萧崇皓道:“去问段爱财有关陆亭亭的信息。”
“是。”
夜里。
海岸边,熊熊燃烧的篝火如一只只赤红的眼睛,光亮即它的视线,把欢乐舞动的人影、笑脸、沙石、海浪……皆收于眼底。
它们跃动的姿态又像是盛宴之下狂欢者雀跃跳动的心脏,火中迸发的火星是心脏流淌的血,洋溢着激动、高昂、虔诚的情绪。
满天的星辰倒映于茫茫如墨的大海,起伏的波涛载着星辰,泛起粼粼的水光绚烂得犹如千万只萤火虫游于海中,柔和的光亮没有白日的暖意,却带着抚平人心的温柔。
夏绮雪仍旧戴着白天的鱼头套,和同样戴了鱼头套的萧崇皓手挽手围着篝火跟着节奏边舞边转。
两个人所戴的头套比脑袋还要大一倍,在旋转时脚步交错,两个头套常碰到一起撞歪了。夏绮雪从不伸手扶正,她把头一扭,重新再撞一遍恢复原状。
萧崇皓任由她撞,被胡乱碰了几遍,鱼头的正脸差不多要绕向背后。
他伸手转了回来,再次透过鱼目孔看向旁边玩得欢悦之人。这种两人无法看清彼此神色的阻隔反而使他们距离更近。
萧崇皓心中越发确定夏绮雪有所顾忌,只是究竟是什么顾忌,他始终猜不透。
亮光之下,两道单纯的人影似乎比心绪复杂的主人更享受此刻欢然。
忽然,两人同时往篝火圈外走去,停在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面前,对方似是老熟人一般热情地道礼。
“本意是不想打扰你们。”
夏绮雪无奈道:“亭亭,你的视线已经打扰到我们了。”
“职责所在,还请海涵。”
“不海涵。”夏绮雪拉着萧崇皓往更近海的地方走去。
陆亭亭一愣,随即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海浪扑岸的边缘近处漫步,徐徐地远离热闹的人群。海风舒爽,拂掉了刚才篝火留下的热度,唯独脸上的温热被闷在头套里。
夏绮雪伸手想取掉鱼头,萧崇皓双手轻柔地扶着,一边道:“再忍一下。”
她心知是防着陆亭亭,点点头,又想起头套被他定着,于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人悠悠地散步,离人群中心远了,地方越来越偏僻。四周的黑暗没有火光的干扰缓缓地聚拢,却又因星光的存在不敢过于猖狂。
他们走进林间,这里有着不同于海岸边的幽黑,就像手掌上的纹理,不接近便无法看清它的面貌。
陆亭亭想想白天的遭遇,跟进去会不会被他们就地埋了?
他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停在外面,如果他们回来就继续跟,如果不会就当他们离开,两条路皆通。
他点头感慨自己脑袋灵活之时,后脑生风,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来人把晕倒的陆亭亭扛起,往萧、夏刚刚所去的方向走去。
夏绮雪看见南泉曜扛着人过来,瞬间抖擞精神。她道:“这小子很警惕,等了小半天都不进来。”
“大概是怕我们会对他做什么。”
夏绮雪一边摩拳擦掌,一边笑道:“他算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