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绮雪点点头。
天近明,这段时间的苍穹暗沉沉的,像一片无风的海洋,恬静中带些不可思议的安闲,又仿佛是一个匣子,能把所有聒噪的声音都装进去。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清晨的水雾伴着丝丝凉气附于衣服,然后慢慢地浸透。
夏绮雪的注意力过于专注在萧崇皓身上,倒不觉得凉意侵体。当她冰凉的手触及一件带着暖意的外衣时,心不禁一颤。她连忙裹紧身上的外衣掩饰那一刻的心乱。
到了屋子近处,夏绮雪发觉从院内透出一层不寻常的光晕。按理来说,点上普通的烛火不可能有这样的光亮。
萧崇皓察觉她的异常,问:“怎么了?”
她望着火光的屋子:“好像有些奇怪。”
萧崇皓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住?”
“只有我和师父。”
萧崇皓眼神微凛:“我先进去看看。”他知道堂而皇之亮着火等人回去,不可能是埋伏。走了几步,他补了一句,“我也要住下。”
“这里简陋,你住不惯。”
“住得惯。”萧崇皓语气笃定。他推开两扇木门,里面一群穿着官衙服饰的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着佩刀将云衔渊团团围住,后者见到萧、夏两人脸上难得一见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夏绮雪从萧崇皓背后冒出一个脑袋,讶道:“怎么回事?”
“夏姑娘。”
听见如此自来熟的声音,夏绮雪只觉头痛要发作,她质问道:“好媒婆,是怎么一回事?”
“媒婆?”萧崇皓视线转向被围在中心的人,问,“来替你说媒?”
“不是。”云衔渊将目光投向夏绮雪。
萧崇皓周身凛冽的寒意瞬间如风一般袭卷整个院子,虽不是如朔风一样直接刮得人脸生疼,但寒气中渗透的杀意令人胆颤心惊。
好媒婆不自觉地两手交叠,只觉这清晨比以往更寒凉。
“夏姑娘,我不想半夜三更地打扰……”
萧崇皓冷冷地看着从人堆中走出来的人,森然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在其冷漠的目光下收回了半步,不过心有些不甘。为了取回小半步的尊严,他尽量把头昂到最高处,得意道:“本少爷姓蔡,名三耀。一耀祖,二耀财,三耀门楣的蔡三耀。鸣风当地有名的蔡大富人就是我爹,鸣风的一城之长段爱财也要给我爹三分薄面。你说是吧,段大人。”
旁边一名约四十岁的人点头哈腰地笑道:“你爹跟我的交情,自然要给。”
“你带官兵来是想做什么?”夏绮雪暗想总不会是跑来逼婚吧。
“夏姑娘,”好媒婆无奈道,“你兄长杀人被告到官府了。”
“杀人?”夏绮雪看向地下被排得整整齐齐的穿着夜行衣的人。
“可不是。”好媒婆打量着夏绮雪的神色。
把这事告到官府的人正是好媒婆自己。她如往常一样想来探些口风,白天到门前敲了好几次门皆没人应,暗想夏绮雪是不是故意躲着。
她眼睛瞟了眼围墙墙顶,然后活动双手双脚,费了好些力气攀到墙檐上,看见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从墙上摔了下来。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奔向蔡家。
蔡三耀听说后,两人计议之下决定利用这次不可错失的“良机”。
“夏姑娘,”好媒婆故作于心不忍,甩出手帕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其实还有一件坏消息。”
夏绮雪心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什么坏消息。”
“你的夫君被山贼半路劫财杀了。”
好媒婆此话一出,夏绮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好媒婆以为她是不能接受事实,语气非常笃定又带着悲戚:“你的夫君被山贼劫财杀了。”
“你……是从何处得来消息?”刚问完,余光瞥见萧崇皓询问的目光,她立即心虚地移开视线。
好媒婆的手向后伸了伸,一份文牒放到她手上,她转而递给夏绮雪,说:“官府发来的死亡证明。”
夏绮雪连忙抓过,见文牒上写着“小阿白”,她明明说的是“萧”,不过这份死亡证明一看便知是假造。萧崇皓凑过来看了眼,念道:“小阿白?新爱称?”
“这……”夏绮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好媒婆把她的无话当成因悲伤震惊过度一时失语,安慰道:“夏姑娘,你别太伤心。兄长的事还要操劳,你命真苦啊。”
“兄长?”萧崇皓刚才一直就想问,“究竟是兄长还是师父。”
“师父兄长,不冲突。”夏绮雪好言安慰道,“好媒婆,不要太伤心,易伤身。”
“对,你说得对。”好媒婆顿时收住悲伤,为何是她安慰自己,连忙拉回正题,“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说着,悄悄地指了指云衔渊。
夏绮雪凑近去故意顺着她的话,低声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媒婆两眼一亮,她以为夏绮雪遭遇失去丈夫,唯一可靠的兄弟同时面临牢狱之灾这样的事,大多心里都没底。
好媒婆向两边看了眼,同样压低声道:“我心软,不忍看见夏姑娘就这样无依无靠,所以把蔡公子找来。你刚才听见了,蔡家跟段大人有交情,现在事情不算闹得太大。”
夏绮雪扫了眼院内几十个举着火把的官兵,这不是闹得挺大吗?
“只要蔡公子一句话,保准你家兄长没事,以后不会有人追究。不过,你跟蔡公子非亲非故……”
夏绮雪心知重点来了,抖擞精神接道:“然后呢?”
“非亲非故就没理由帮你。”
两人即使压低了声音,萧崇皓耳清目明,把话听得一清二楚,淡淡道:“没关系,她兄长有事就有事,就算丢了命也是小事。”
好媒婆疑惑地看看萧崇皓,然后又看向夏绮雪。从萧崇皓迈进这里,好媒婆凭着自己阅人无数的一双眼猜到他既不是当地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更不会是夏绮雪的丈夫。
夏绮雪的丈夫是个行商的小商人,怎会有这样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
他既不是当地人,好媒婆权当他是某地的纨绔子弟,就不理会了。鸣风当地蔡家最大,即使是外来的富人商人都是暂时的,傍紧蔡家才是正理。
不过,两人是接近清晨一起回来,好媒婆一想之下再次来回打量着两人,难道是背着丈夫偷情。
一想到此,好媒婆瞪大的眼睛就像塞了两个碗,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小心问道:“请问公子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