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注意到夏绮雪,眼中一变随即又恢复温和的样子:“这位是……”
“女王挑中的王夫。”夏绮雪尽量言简意赅表达她的立场与想法,“被逼着带来。”
“原来如此。”老婆婆道,“要跟女王说很重要的事,难道是这事?”
“不是。”丰时珞将方才听见的话告知面前的人,因说得急了,反而表达得乱七八糟。
老婆婆没有不耐烦,很仔细地听完。她伸出枯如干柴的手摸了摸丰时珞的头,温声道:“阿珞,你弄错了,他们不是要杀你爹娘,相反是有人想借丰时一族名义作恶,他们要除的是这部分人,绝不是你爹娘。”
“真的?”
“真的,我会把这些话都传给女王。放心吧,下个月你爹娘会如常来看你。”
夏绮雪看丰时珞似是很信任面前的老婆婆,短短几句话就把人给哄过去,但她不是丰时珞。她凝视着这看似慈祥的老人家,沉默着。
老婆婆逗着丰时珞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两人聊得欢了,丰时珞的注意力渐渐从刚才之事移开。
夏绮雪由始至终淡淡地看着。
直至那老人家提醒道:“阿珞,再不回去,那些宫女又要告状。”
“她们告状你会帮我摆平。”
“当然,不过还是别留太久。”
“好吧。”丰时珞略有些不舍地告别。
夏绮雪向猴头菇看了眼,对丰时珞道:“你跟猴头菇先回去,我再跟老婆婆聊几句。”
丰时珞不解地看看她,又转眼看向老婆婆,后者微笑地点点头示意人先离去。
待一人一猴离去后,微凉的风又起,老婆婆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随后起身提起炉上正烧着的茶壶去添了水回来继续烧。她一直没有主待客人般让夏绮雪坐下。
将人晾了片刻,她才道:“你不是男子。”
“是。”夏绮雪坦然承认,“你又是什么人?是跟他们一伙?”不然,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哄骗丰时珞。
她温和地一笑:“不是。”
“既不是跟他们一伙,为何要骗丰时珞?你真打算跟女王提这事?”
“你问题太多了。”她拿起书继续翻看,“你不知我是什么人,如何得知我说的话是真话?”
“有道理。”夏绮雪见识过面前之人骗丰时珞,她脑子一转,“不过,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不会骗我?”
“会。”她一边看着手中书,一边说,“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猜出我是什么人,一个问题,无论问什么我都如实奉告。”
夏绮雪此刻心中给老婆婆定了一个评价——这人非常麻烦。
她细细地察看面前之人的侧脸,专注于书上的眼睛尾纹如刀刻般深且清晰,但掩不住原本的一双如桃花的眼形,眼之上细眉如柳,年轻时大概是个美人。
想到此,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飘起,夏绮雪似是抓到一丝头绪,张开嘴唇,对方却先提醒道:“仅一次机会。”
“作为参考,我能不能问几个跟你有关的问题?”
“一个。”
“你与那位看上去年轻的女王有无血缘关系?”
“没有。”
夏绮雪感谢这位看上去慈祥的老婆婆说话风格简洁,直接撞上可测谎的条件范围。
老婆婆脸上布了岁月的皱纹,举止里有着长久养成的优雅,若说她是有地位的宫女,气质却含浑然天成的贵气,当中杂夹隐而不露的煞气。若说她是女王的母亲,这原是夏绮雪见她外貌极像曾瞧过的女王,第一次开口想说的答案,但问其有无血缘关系时,她的回答没说谎。
排除了这个最有可能的答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夏绮雪心知这事是异想天开,仍是开口回道:“你就是女王。”
她收起手中的书,眼含慈笑,笑容看上去很真实,只是无法透过她脸上的笑意窥见她的心。这笑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猜对了。”她提起烧好的水倒了一杯,“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
她似是确定什么似的点点头:“看得出你不是丰霄人,长相过于温婉灵秀。丰霄国的女王叫霄伶俐。”
“如今在丰霄百姓露脸的是你的替身,为何要如此做?”
霄伶俐侧过另一边脸,手指指着耳下直至下颏与脖子相接处,藏在枯瘦的纹理间一条旧伤疤若隐若现,随后躺回椅上,语气犹如在谈别人的事:“一国之主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富贵,同时也伴随着极大的危险。危险既有来自外部,也有来自内部。”
“那个替身是挡危险。”
“是,但也不是。”霄伶俐两手交握在腹前,“如今算是我的危险来源之一,和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子联手对付我。”她的眼中露出看到一场好戏的笑意,“那小子阴得很,我死了,下一个就是她自己。”
夏绮雪佩服霄伶俐真会看人。
“你过去的那些王夫?真如传闻那样是被克死?”
“都是死,是不是克死的有差吗?”霄伶俐眸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嗜虐,“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小故事。有一对夫妻,女子有着至高的地位与权力,她的丈夫也是出身于高门,心怀抱负,却甘愿入赘到女子家。女子家有个规矩,入赘的男子不能干预家族之事,这相当于他放弃了抱负。两人刚成亲时相亲相爱,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在充满着你争我夺权力惑心的世界里,女子认为丈夫的无欲无求是她唯一的避风所和安慰。”
霄伶俐捧起茶抿了一口,继续道:“好景不长,女子发现了他与一位奴婢有暧昧关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你会怎样做?”
夏绮雪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如果萧崇皓跟别的女子有暧昧关系……
未等夏绮雪回,霄伶俐眼神中露出一抹讥笑与一抹怜悯:“你不能拿他怎么样。对方若是想让另一个女人当妾,即使反对也是无力,你只能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但是那个女子不想,所以她就跟男子闹了起来,然后她才发现原来男子有着另一副面孔。”
说到此,霄伶俐的眼神顿时一转冷漠,有着浅浅的恨意飘着:“那男子开始动手虐打女子,以往的情意荡然无存,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是他一直给女子造梦罢了。当发现无法再迷惑女子时,他露出獠牙,将女子拖向地狱。那时他抱怨得最多的一句是‘都怪你,我才没了出路,只能当只金丝雀,当一个废人’。女子就跟他说‘你可以拒绝这门婚事’。他说‘我有什么权力拒绝,被你看上了,怎样拒绝’。女子就笑着回他‘那你本身就是一个废物,怕死的废物。口口声声说抱负,你却无法为心中的抱负去死’。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他,让他的虐打更狠,更无情。”
“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霄伶俐又问了一句。
“你杀了他?”
霄伶俐又露出惯有的慈笑,说:“没有,他自杀了。”她改变了故事中的称呼,“我把和他有暧昧的女人杀了,泡到酒缸里,然后将他绑到椅子上,椅子正对着那口酒缸,逼着他看了一天一夜,最后他受不了咬舌自尽。”
“这一道伤口。”霄伶俐指了指刚才展示伤疤,“就是他虐打时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