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龚劲森他们毕业这天，耿维荣接到了耿源的电话。听着耿源在电话里说的内容，耿维荣不顾他们的招呼，相片也没照就跑着离开了。
几人想追上去，但因龚劲森与沙展明是优秀毕业生，被一些师生拦下拍照，导师也是不放弃地劝龚劲森与沙展明可以考虑读博深造的问题，并向他们家里人说孩子读博的好处。
苏乐东百无聊赖地看着耿维荣的背影，碍于之前的事，他也没有追上去，而是拉着母亲，在校园里好好逛了逛，并再次谈起对未来的规划。
耿源与李丽坐在客厅里，细细地翻看着耿维荣新做的计划书。过了好久，耿源将计划书合上，阴郁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做的？”耿源问。
“不是。”耿维荣说，“我只是提了下，都是劲森他们写的。他们真的很优秀，今天毕业典礼上，他们的导师……”
“行了。”耿源打断他，“那种小事没意义。我问你，你拿什么做担保？”
耿维荣沉默半低下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攥成拳。
耿源嘴角依然上扬着，一双眼睛则像审视犯人般地盯着耿维荣，阴恻恻地说：“最近我收到风声，当年那件事又有人开始追究了，你，有掺和吗，或者说，你的那些朋友有掺和吗？”
耿维荣愣怔间，感觉有双熟悉的手将他拽入水中，浮浮沉沉，无法上岸。
“我……我不知道，我没听说。我想他们也不会，以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应该也无法很好的面对。”
耿源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们的公司借钱这事我可以给。但是，那件事如果找到了你，该怎么做你知道吧。我们要进去了，你也得不到好处。你不想让这个家毁在你手里吧？”
耿维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钱你打算怎么走账？”
耿源：“投资，当然走公司账。”
耿维荣拒绝：“我要私人。”
笑意从耿源的脸上消失，他傲慢地盯着他。“你防我？”
耿维荣不敢看他地说：“他们信任我，我理应该给他们一个保障。以他们的才华与天赋，我要是你，我会立刻答应。”
耿源砸吧着嘴，好好审视起这个儿子。印象中，他永远是那么软弱无能，永远都是一副半死不活，任人可欺的模样，就算偶尔吼叫，也不过是只纸老虎，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扁。可现在，他的坚定……耿源想拒绝，想像以往那般用暴力恐吓让他屈服，可眼下，引规学院的事，让他不得不重视。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当年他不就差点毁在这个儿子的手上。
“好，走私账。”耿源漫不经心地拍拍翘着的二郎腿，从沙发上站起，“中午在家吃饭吧，我今天让周慧多做了点，还特意让她做了你喜欢吃的豆豉青椒炒蛋。”
坐在饭桌前，看着被周慧特意摆在他面前，花式夸赞衬托出耿源的心细与父爱的豆豉青椒炒蛋，耿维荣心中泛起酸楚。
小时候第一次吃到豆豉青椒炒蛋是耿源做的。哪怕过去二十年，那天的场景他依旧记忆深刻。
那天放学回到家，原以为家里只有保姆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家里看见耿源。他兴奋不已的丢下肩上的书包扑向耿源的怀抱，一口一个爸爸地喊他，像个小话痨，将学校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都对他说。
耿源并没有像他一样开心不已，甚是冷漠地推开他。他像对待陌生人般地说：“晚上在外面吃了吗？”
年幼的他完全没被耿源的冷漠所影响，情绪依旧高昂地说：“没有。爸爸你吃了吗，爸爸你想吃什么，爸爸我们点外卖吧，我知道一家店，做的东坡肉可香了，我记得爸爸最喜欢吃东坡肉了，爸爸……”
“行了，话怎么这么多。”耿源厌烦地打断他，径直走向厨房，随着起火炒菜声，没多大一会儿，耿源端着一锅面和一盘豆豉青椒炒蛋走出来。
“简单吃点这个吧，保姆今天有事急着回去，你妈那神经病不知道又跑哪个酒会了，天天弄得就像只有她最忙似的。”
“妈妈也是为了家。”年幼的耿维荣说。
耿源吼道：“你他妈的，难道你爸我还能没有为家吗？你们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个不是我打拼出来的，真的以为都是你妈娘家留下的。就你外公外婆那点遗产，也只够还他们那点生意欠债。如果不是我，你妈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
那会儿耿维荣已经开始学会察言观色，见耿源脸色不好，语气不善，小小的他不敢在提李丽半个字。他舀起一勺菜放进面前的碗里，随意拌了拌，向嘴巴里塞了一大口。
咸、辣是耿维荣对豆豉青椒炒蛋的最初印象，但因为是耿源做的，这又是耿源第一次为他做饭，那是他第一次吃到来自父亲做的饭菜。再咸再辣，对他而言都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耿源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心情略有转好地问：“好吃？”
耿维荣鼓着腮帮子点头：“好吃，我最喜欢吃豆豉青椒炒蛋了，每天让我吃，我都吃不腻。”
耿源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也为自己碗里舀了一勺。只吃一口，放在他左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他皱着眉不情愿地接通。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当他将电话挂断后，整个人暴怒不已，擡手就将桌上的饭菜扫落在地，看着地上散在碎瓷片中的菜，耿维荣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挨了一脚。
“你跟你妈一个样子，就知道吃，就知道喝。会吃会喝了不起吗，人是凭脑子活的，你们有吗？”
那不是耿维荣第一次因为不知什么事被打骂，可这次的经历却是童年中印象最深的，不是他不想忘，而是，在这件事中，耿源记住了他喜欢吃豆豉青椒炒蛋。
多可笑啊，让他从快乐跌入黑暗的回忆，却最终成为耿源用来彰显父爱的光点。
再后来，每次耿源在对他有所要求，或打算发泄心中的不满时，这道菜也成了餐桌上必备的菜品。
他盯着那盘菜，久久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耿源端着碗，命令式地说，“快点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