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人家多么好一个青年才俊,再看看他们,啧啧啧,这人比人,简直是气死人。”
敦伯公夫人越听脸色越差,气得手抖又犯了,看看闻清韶又看看贺余生,最后又环顾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恼羞成怒地跺脚离开了。
“啧啧啧,真是一家祸害。”有人感叹道,“不过,官家是让他们一家三口去守陵,可那世子哦不、贺余晖不还在北境?”
“听说官家已经派人传话,让人当场把人扣住,然后押送到皇陵。”
“那真是便宜他了,一个负心薄幸的烂人,打着替官家巡抚的名头、在北境多过了这么多天被百姓爱戴的好日子。”
当然不可能这么便宜他了,贺余生拍的人也该派上用场了。
……
几天后遥远的北境。
收到京城密信的林尚书,率领众多护卫前往贺余晖的住所捉拿人,结果到地方没找到了,逼问了他身边伺候的人后,才知道他昨天晚上去了当地的青楼吃酒还没回来。
林尚书皱着眉头,又带领众人去了出青楼,结果向老鸨打听后,才知道他昨天晚上压根没来。
拉着人在沿途搜查了一遍后,才发现贺余晖竟然顺着荒废的田坡摔进了干涸的深渠里,整个人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冻的,直接晕了过去,右小腿不知道被什么撞到,还是被某种锐器砸的,骨折畸形,下半条腿都被血染黑了。
林尚书让人把他救了上来,也给他找了几个大夫,但都说耽误太久,腿保不住了。
于是,贺余晖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瘸子,尚来不及崩溃哭闹时,他又得知了京城的事,而他此时已经在前往马车的路上。
舟车闹顿,加之北境和皇陵条件艰苦,他右腿处总是反反复复的流脓生疮,恶臭难闻,贺余晖简直是苦不堪言,整个人都萎靡不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难得清醒的时候,就开始使劲回想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丝毫也想不起来。
为了去一趟青楼,废了一条腿——他下次哪里还敢摸黑去青楼,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去不成了,而且皇陵那可没有青楼,只有土楼。
而且原禄和敦亲王都倒了,他干大事的美梦算是彻底破了。
……
与此同时,北境的最北处,玉门关,胤朝与辰国交界处。
这里天气更加寒冷,常年飘着雪,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飘荡,落在人鼻尖后便化作透明的水气。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好人平冤屈、坏人遭报应的好日子。
胤朝军队的主账内,闻击筑脱下那身故意弄得破破烂烂的囚服,在里面厚实保暖的中衣上,又穿上属于大将军的盔甲。
既然是作戏,在麻痹敌人的前提下,他当然不会亏待自己。
被身边最信任的副将掼到地上的王佑安,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切都是假的……”
副将冷笑,将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你个老贼,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就是你完了,彻底地完了。”
那王佑安疯狂挣扎:“你闭嘴,你在放屁,我可是新任兵部尚书!那密旨是假的肯定是假的,等消息传回京城,你们就完了!你们才完了!你们完了!”
“把人拖下去。”闻击筑冷漠道,声音浑厚有力,一点也不像是流放受罪了几个月的人。
“是!将军!”副将兴奋道,他等着一天太久了,他对闻击筑那是敬仰已久,在边逛长大的小伙子有几个人没听过十几年前边关奇将的神话,但等他从军时,闻击筑已然从边关回到京城,从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变成了个闲散官员。
看到这王佑安哪能不知道他被他们彻底地蒙骗了,之前那些都是他们演给他看的,他被人拉着腿倒拖着出了帐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你们竟然敢如此戏弄我!我诅咒你们死在战场上哈哈哈哈哈——”
他怨恨的诅咒并没有令营帐的将士们感到丝毫恐慌,因为闻击筑是众所周知的常胜将军,十几年前辰国那时国力远比现在强盛、野心勃勃意图占领胤朝国土,就是被他一次次出奇制胜地战胜,硬生生打灭了他们嚣张的气焰,老老实实地俯首称臣。
如今辰国再次犯境,他们知道京城十几年的安逸生活并没有腐蚀他的铮铮铁骨,他仍旧宝刀未老,身姿依然威猛,不减当年之雄风,他们相信他会带领他们再次创造神话。
闻击筑郑重地接过密旨后,往日略显疲态的虎目炯炯有神,他看向营帐内其他将士们,铿锵有力道:“诸位将士,大战在即,援兵和粮草马上就到,我们必须守住玉门关!”
“闲话少说,拿舆图来!”
这几天他们已经和辰国军队大大小小地打了几次仗,虽然他会和王佑安副将提前商量好战略和对策、再由他向王佑安提出,但战场瞬息万变,二手策略并不是总能及时应对敌方。
他的首要任务,不是朝堂争斗,而是——抗敌、保境、息民。
闻击筑将所有战略部署完毕后,众将士都按照部署前去准备,那副将却留到了最后,等所有人走后,他用从怀里掏出一沓信封:“将军,这是从京城随同密信一起附上的信件,好像是令千金寄来的。”
闻击筑身体一僵,接过那沓信封:“……多谢。”
副将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没多想,不好继续待在这耽误他看信,便提出了告辞。
闻击筑看着那些信封沉默了很久,才在案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他看的很仔细,看了很久,营帐外的大雪一直在下,呼啸的北风穿了进来,吹迷了他的眼。
他又将那些信纸原路折了回去,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与他形象极其不符的粉色香囊,满腔复杂的情绪化为一声叹息:“岁娘,囡囡她……已经知道了。”
“她、她变懂事了。岁娘,我以前是不是做错了……”
……
此时,远在京城的闻清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暗自嘀咕自己是不是感冒了,毕竟现在是十月底,京城气寒而将雪矣。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想这个了,对面国子监考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一大堆或自信或丧气的考生走了出来。
闻清韶连忙从茶楼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张望,寻找贺余生的身影。
这些日子朝堂事情太多,本该是十月初的国子监入学考试拖了又拖,终于定在了今日开考。
一大早,她抛下武馆里那群嗷嗷待练的娘子们,陪着贺余生来到国子监,等他进去考试后,她就坐在对面的茶楼喝着热茶等。
闻清韶张望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走出来的贺余生,于是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冲向他:“余生,感觉怎么样?”
贺余生张开怀抱接住她,脸上的笑容从容而自信,不再像之前那边般胆怯自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闻清韶虽然早就对他的本事有所预料,但听到他这么肯定的回答,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两人在这聊天,却忘了她们最近可是京城的名人,路过的学子看见了他们俩人,当即过来和他们搭话:“闻娘子,你来接贺郎君啊。”
闻清韶不认识他,但也不怯场,她从贺余生怀抱退出来,两人的手仍还牵着:“是啊,这位郎君也是来参加考试的,那你日后就是余生的同窗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应该是我请你们多多关照才对,贺郎君之才早已人竟皆知,这番必然能够高中,我就不一定了玄乎得很,若是落了选,还得劳烦贺郎君为我补补课。”这人笑道。
“而且,舍妹正在闻娘子武馆练武,药罐子的身体竟然比起之前健康了不少,跟我们吵起架来都中气十足,皮实得很,我们家那是对你感激不尽,你可千万别怜惜她,好好操练她。”
闻清韶和贺余生对视一眼,俱是笑了:“这是当然。”
那人见小两口如此默契,立刻识相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庆祝了。”
贺余生满意点头:“走吧。”
“……”怎么一股催促的味道。
那人前脚刚走,后脚贺余生就又抱住了闻清韶,还借口道:“这样暖和。”
闻清韶只笑,刚想说什么,额头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贺余生吻了她一下额头,结果刚擡起头来,鼻尖又是一阵凉意——
“下雪了。”贺余生道,她看见了天上飘下来的白雪,也看见了他眼底的笑意。
“是啊,下雪了。”闻清韶笑着眨眨眼,伸手去接那飘落的雪花,但初生的雪花极为脆弱,刚落在手心就化了。
但她仍旧很欣喜,这是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也是她和二郎在一起的第一场雪,此情此景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话本里经常在雪景里出现的话——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但这句诗搭配的往往是悲情结局,她不喜欢。
于是,正当贺余生满目柔情地看着俏丽活泼的小娘子接雪时,她蓦然回首,眉梢明媚地扬起,眼底满是狡黠,嘴角的笑容如花绽放——
“余生,为了提前庆祝你成功入学国子监,也为了庆祝初雪,我们一起去个好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