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贺余生接过水桶,语气郑重得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情报交接仪式,“有针吗?”
“有。”大娘点点头,除了给他拿了针以外,还又给他拿了个篮子和小木凳,就自己去厨房忙活了。
贺余生挽起袖子,仔仔细细地开始挑虾线。
因为是新鲜的活虾,所以被人捏在手心自然也不会一点挣扎都没有,加之刚被剔完虾线的河虾还算活着,一入桶就开始活蹦乱跳,整个水桶那是叮叮哐哐、水花飞溅。
眼看着一只河虾扑棱出来就要撞到他的眼睛里,身后突然传来娘子的声音——
“小心!”贺余生当时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擒住了腋窝,然后被拉着腾空往后撤,屁股上还坐着那个小木凳,整个人一上一下抖啊抖地,活像旁边那个一个劣质的竹筛子颠来颠去要散架了。
闻清韶一步就撤出去飞远才停下来,她松了口气,绕到他前面,低头问:“二郎,你没事吧,刚刚那只虾为什么要偷袭你?”
“我没事。”贺余生下意识把捏着针的手背到身后防止不小心刺到她,听到她的话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开玩笑说,“大概是因为我把他重要的东西给抢掉了。”
“哦。”闻清韶似懂非懂,但她也不是那么在意他抢了虾什么重要的东西,反正最后它都要被他们吃掉。
“你怎么来了?”贺余生轻声问她,然后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悄然揉了揉自己的腰身屁股。
这要是被濯缨看到了,指不定又要想歪到哪去。
“我帮大爷把东西搬完了,别的我也不会。”闻清韶解释道,“闻着香味过来的。”
然后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水桶,好奇地问他:“二郎,怪不得我刚找了你一圈都没有看到你,你怎么到厨房来了,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她对他说起话来,自然不像大娘那样有所顾忌,想到什么直接问什么。
“君子远庖厨不过是上位者自欺欺人罢了。”贺余生没有多说,“若是为亲近的人做一顿饭菜,就算不上君子了,那这君子不当也罢。”
他已经算得上是克制了,没有直接说心爱之人。
但闻清韶还是被他说得有些耳热,连忙打岔道:“不聊了,我们弄虾,弄虾。”
“好。”贺余生笑了,她白天在外面时总是害羞得紧,和晚上又强势又主动的模样很不一样。
她缓过了神后,就真的观察起她的手法,竟也有了兴趣:“二郎,让我来试试!”
“好。”贺余生没什么意见,顺从地把手里的针递给她,指着虾壳的缝隙对她说,“扎这里,然后稍微用力把那根黑色的虾线挑出来。”
闻清韶重重点头,神情认真地像是手里捏的不是一只普通的虾而是一个极其易碎的奇珍异宝。
她动作几乎虔诚地把针扎进了虾肉里,河虾张牙舞爪想要反抗却被她捏得死死的。
她猛地一用力,绣花针一挑,黑色的虾线才出来一截就断了。
“……”
贺余生沉默了一下,说:“挺好的。”
“二郎你不用哄我。”闻清韶哭丧着脸把绣花针塞回了他的手上,“我又不瞎。”
“人各有所长。”他只好转而这么说,“你看我也不能帮忙搬东西啊。”
“好吧,你说得对,我就在旁边看看。”她的坏心情也只存在那么一瞬间,“那你快弄吧,我还等着吃你做的虾呢!”
“好。”
大娘出去倒个水就看见这么个场景,那种奇怪欣慰的笑容就又上来了。
午时才过,一众人就摆好桌准备用膳。
闻清韶拿起筷子,第一下夹的就是贺余生做的“红丝馎饦”。
将那软嫩的虾泥放进口里的那一瞬间,鲜香四溢,她惊叹道:“好吃!太好吃了!二郎,你怎么做得这么好吃!!!”
贺余生看见她眼睛都凉了,心中慰贴得很:“清韶喜欢就好。”
大娘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表情颇为惊讶:“确实好吃。”
其它几人纷纷尝试,一连串的夸赞跟不要钱一样从嘴里冒出来,叽叽喳喳热闹得很:“真的很好吃,郎君太厉害了!”
贺余生脸上的笑意也真实了几分:“是这道菜本身就好吃。”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次是大爷开的口,“你不知道每次过年,我们家都会做这个菜,那味道可比这个差远了。”
“有的你吃就不错了,还嫌弃起来了。”大娘白了他一眼,然后对贺余生说,“不过他有句话说的不错,郎君做的确实比我做得好吃。”
她又看了一眼专心吃饭吃菜的闻清韶,笑着说:“我们这次可算是托了娘子的福,能尝到郎君这么好的手艺。”
闻清韶艰难从饭菜中擡起头,羞涩又尴尬地笑了笑:“哪有哪有,这菜是做给大家一起吃的。”
然后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旁边的贺余生:“是不是啊,二郎?”
“是。”贺余生当然是顺着她的话讲,在一众打趣的目光中泰然处之。
而闻清韶在一众“我们都懂”的目光下阵亡,感觉越描越黑,干脆埋头吃饭。
其他人也不再盯着她看,疯狂扫荡着桌上的菜:“你别抢,那是我先夹到的!”
“你又没夹起来。”
“别争,那不是还有吗。”
……
热闹温馨的场景里,沉静内敛的郎君默默地替身边的娘子夹着菜。
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和宠溺,但细看之下会发现还有一丝隐秘的担忧。
全场中唯一细心到能发现这一点的也只有大娘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饭后,大娘找了个机会单独去见贺余生,单刀直入地问:“郎君,老妪多一句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