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香囊?”她突然开口说。
“嗯?”郎君有些心不在焉,等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就被吓得磕巴起来了:“我、我没有。”
偷拿小娘子的香囊这种举动实在太过放荡,断不是君子所为。
他之前偷偷藏起了她给的帕子,都提心吊胆了好多天,再说,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再需要用这种东西来寄托自己的爱意,更不可能去偷香囊。
“那你身上怎么有我香囊的味道?”
娘子有些不相信地伸手去摸他腰间,想要找到证据,却忽然被郎君捉住了手。
他把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心口,眼中满是笑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轻声说:“那不是香囊的味道——那是你的味道。”
“大概是昨日同床时染上的。”
闻清韶浑身抖了个激灵,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腾地甩开他的手,推开他,噌噌噌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顺手把斗篷塞到他怀里,然后火急火燎地转身往外走。
步子越迈越大。
贺余生清晰地看见她整张脸都红了,眼中笑意越发浓郁,溢出了眉梢,蔓延到了嘴角。
直到笑够了,他才转身,一脸沉静地对着旁边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店家说:“这件和那件斗篷我都要了。”
店家瞬间把“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腹诽抛弃掉,下意识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客官,另一个姑娘也拿了两件,这钱……”
“一起付。”
“好嘞,客官下次再来啊。”
等贺余生付了钱、拿着那斗篷追上闻清韶时,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一见他出来,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然后一把夺过那件靛青色斗篷,刷地一下抖开,再霍地一下跳起来给他披了上去。
紧接着,她非常强势地一把扯住他颈间系带,用力一拉,让他被迫低下头——
她忽地踮起脚尖仰起头,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看着他脸上的艳红的口脂印,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又扳回了一局。
贺余生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那个口脂印,却被她一把抓住:“不许擦掉!”
他一看她的神情,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对他的“惩罚”。
只是对他来说,反倒像个奖励,似乎在鼓励他可以继续为非作歹。
他忍不住又笑了,被她嗔视了一眼,才勉强压下嘴角,装作委屈地说:“……好吧。”
身后的濯缨只觉得没眼看,郎君娘子这蜜里调油起来是一点也不分场合,实在有伤风化:“咳咳——”
闻清韶出了气,没得意多久,理智和羞耻心就回笼了,她赶忙改口说:“看你这么可怜,我勉强放过你。”
“你赶紧擦掉吧。”说着,她就自己上了手。
“不要。”贺余生一偏头躲开了她的手。
见她还要上手,他把披风的兜帽带上,他自然猜到她在担心什么,解释道:“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行吧。”她脸上看似不在意,实则松了口气。
贺余生就这么纵容地看着她,也不戳破。
濯缨怕他们又腻歪起来,赶紧趁空插话:“郎君、娘子,我们快走吧,涨潮的时间要到了。”
“好。”闻清韶率先转身,顺手牵住了贺余生,“我们走吧。”
她假装没有看见,身后的郎君伸出另一只手,悄悄摸了摸他脸上的口脂印。
两人兜帽下的眉眼俱是笑意。
……
自古以来,钱塘江的海潮都是文人墨客之所爱,他们在它身上从不吝啬笔墨,或“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又或“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如此种种。
别人读起这些诗,总以为这些都是诗人习惯性地夸大其事,但若真正见过钱塘江的大潮,方才能明白言语之苍白,诗词也难以准确描绘出那种震撼。
闻清韶等人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震撼、开阔、盛大。
他们站在观望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汽,远远看向江的远方,那里潮水汹涌,似乎有什么要破水而出。
忽然,耳边响起了众人的欢呼声:“潮水来了!”“潮水来了!”
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
浪潮越近越是声势浩大,滚滚浪花被涌上天际,再猛地砸下——
大片的水花飞溅,高处的观望台也难以幸免。
贺余生下意识想挡在闻清韶前面,但奈何他的腿脚没有她的快,反倒被她挡在了后面。
再看濯缨,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跑到车夫后面蹲下。
奈何潮势太过凶猛,水花一片接着一片,四个人都被淋了个落汤鸡。
见状,闻清韶赶忙拉着贺余生往远处跑。
边跑又边被水淋,身上的斗篷越来越重,她看到郎君吃力的模样,干脆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贺余生突然凌空时还有些错愕,等反应过来后非常顺从地搂住了她的脖子,恍如小鸟依人。
江水在他们身边大片大片地溅落开来,连串的、大小不一的水珠砸在两人身上,像是阴阳先生唱着赞词时撒下的谷豆。
耳边满是人群热闹的呼喊声,而眼前人正是心上人。
闻清韶恍然觉得,他们仿佛在江水的祝福下,重新走了一遍婚礼上的铺地青条。
而这次,她不再对两人的未来感到迷茫,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合法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