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挖苦起贺余晖和贬低自己时毫不留情,但却始终不敢看对面的闻清韶一眼。
他犹豫嗫嚅片刻,最终略过了详细的原因和经过,只是说:“我从小就知道,他致力于抢走我喜欢的,强塞给我讨厌的,然后再和我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用一幅令人作呕的虚伪嘴脸对所有人说是为了我好。”
“我利用了这点。”
“我、我……”他卡顿了许久,终究忍不住地擡头看向闻清韶,不期然地落进了她温柔又饱含鼓励的目光。
他突然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在那天,我假装让他无意间听见你曾经欺负过我,我、我骗他说我很讨厌你。”贺余生这几句话说得很艰难,这实在有悖于他在她面前一贯沉默内敛的形象。
说完,他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紧接着语速加快,语气还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果然信了,还告诉了敦亲王。”
后面的事情,闻清韶大概也清楚了。
但是她还有些疑虑:“单凭贺余晖几句话,官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吧?”
贺余生闻言,低垂的眼睫微颤,他能感受到她打量怀疑的目光:“是的,还有别人。”
“不能说?”闻清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躲闪。
贺余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木音阁?”
她能联想到这也不奇怪。
他依旧没说话,算是默认。
闻清韶上道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直接单刀直入地问起来她另一个很在意的问题:“……我阿爹的事……和你、你们有关系吗?”
贺余生的身体可疑地僵了一瞬。
“……真的和你们有关?!”
贺余生连忙想要摇头,却又在中途顿住,干咳了几下憋出了一句:“……我不知道。”
很奇怪。
他之前没有收到林阁那边对于闻家一事的任何消息,但在他这几天的调查中,在这局势中似乎又有那一位的身影。
“还是不能说吗?”闻清韶染着丹蔻的指甲一点一点嵌进了掌间的软肉。
贺余生擡眼看她,下一瞬又匆匆避开,抿着的唇绷紧压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闻清韶强忍着失落,转而问起了其它:“中秋那天,你落湖……是谁的手笔?”
贺余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回答的,忙不叠说:“原禄。”
果然是他。
原禄为什么要针对他呢?
闻清韶不可避免地推测到一个可能,但是看着他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转而说:“今天也是?”
贺余生点头。
闻清韶思量了起来,总觉得今天的清和县主和贺余晖简直是专门针对她们两人的棋子。
只不过前者出师未捷,后者一败涂地。
那执棋者真的只是原禄吗?
闻清韶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确定。
突然,贺余生开口说:“常笥有古怪,她对你……”
闻清韶回神,对于他看出来这点并不觉得诧异,她点了点头:“确实。”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两人不约而同地说:“真的很古怪。”
“贺余晖?”贺余生试探地说了一句,转而又自己摇头否定。
他可没那个能力,常笥做的小动作明显比他圆滑谨慎得多。
闻清韶又托起了腮,手指在白皙的脸颊上按下一个个小巧可爱的凹点,沉思道:“目前看来,来者不恶。”
贺余生颇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闻清韶话音一转:“所以说,我阿爹的事情……算是和你们敦亲王府无关?”
贺余生登时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思虑片刻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那敦亲王和王妃?”闻清韶还是反问了一句。
贺余生轻轻眨了下眼,神情还算轻松又带着点轻蔑:“他们没那个本事。”
要知道,敦亲王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而王妃的出身更甚至算不上特别。
“上次的瓜蒌薤白白酒汤是王妃吩咐的。”
“我知道。”贺余生点头,神情却略有动容。
虽然他猜到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会去查,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在关心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就止不住泛痒。
另一边闻清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
对于他的肯定,她了然地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院里的那些眼线?”
“很早就有了,本来是越来越少。”贺余生回神,垂在身侧的手微动,“清、清韶来了之后又多了。”
因着这些年贺余生一幅与世无争的平庸表现,本王妃等人对他的警惕心渐渐降低,只有贺余晖还时不时地找他麻烦。
常笥身子骨弱,又没有那个精力执掌中馈。闻清韶一嫁进来,王妃担心她有争权宅斗之意,就又重新动用起那些懒散的眼线。
闻清韶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但乍然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她点头的动作一顿,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他搭在膝上的手——
“这帕子……怎么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