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韶没听清,随意地点了点昏沉的脑袋,走到案前:“我喝口水。”
“水是凉的。”濯缨拿起茶壶,“我去烧壶热水,娘子你先躺回去。”
闻清韶呆呆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回到床上。
等濯缨提着茶壶回来,就看见她又睡着了。
以往总是盛满笑意的双眸早已阖上,只露出颤动的长睫;圆润的额头粘着几根汗湿的乌发,白嫩的皮肤只有一点余红;殷红的嘴唇微张,偶尔泄出一两声呓语……
濯缨看着娘子紧锁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壶,从箱笼里翻出一颗镂空鸟纹银香球,加入燃碳和香丸,放在了她的枕边。
做完这一切,她才合门离开。
幽幽暗香中,闻清韶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是被一阵阵喧哗的人声吵醒的。
“娘子,娘子,快醒醒!”
闻清韶艰难地睁开眼睛,阳光刺目非常。
“濯缨,怎么了?”她伸手蹭掉眼角的泪花,想到什么手上一顿,“可是阿熹来了?”
“不是!”濯缨急匆匆地从云纹衣架上取下葱色百叠裙等衣物,为她换上,“公主差人叫我们赶快去殿外,说是官家派了位大官来。”
闻清韶被她扯着转了一圈套上橘红褙子,有点懵:“大官?”
“是。”濯缨弯腰替她系上玉环绶,在没有拆开的发髻上插上珠钗,“娘子,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吧,回来再洗漱。”
闻清韶刚穿好靴子就被濯缨拉着往外跑,被风一吹,她才彻底清醒过来,立马反客为主地拉住濯缨,健步如飞朝殿外去了。
她刚一到殿外,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
“等一下。”濯缨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替她又整理了一遍,“走吧。”
原熹正在和一位宦官模样的人说话,看见主仆二人过来,便笑着说:“冯大官,你等的闻娘子来了。”
被称作冯大官的宦官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闻清韶,满脸的皱褶笑成了一朵花:“闻家娘子果然是个端庄秀丽的贵人儿。”
“冯大官。”闻清韶看见他有些惊讶和激动,他可是当今官家身边的红人,这次来是不是说明阿爹……
“既然闻家娘子已经到了。”冯大官笑着冲她点头,掐着尖细的嗓音喊,“那老奴这就宣旨了。”
“朕膺昊天之眷命:三色为矞,鸿禧云集。”
“敦亲王府贺家二郎贺余生,节操素励,经明行修,忠正廉隅,近弱冠之年无有妻室。闻家女闻清韶,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金闺。”
“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责令八月初八行礼。”
“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八月初八,便是三日后,未免太过匆忙。
这圣旨也来得蹊跷莫名,恐怕是什么好事。
冯大官念完合上圣旨,笑眯眯地呈给闻清韶,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闻家娘子好福气。”
闻清韶恭顺地垂头接过,一众人起身,濯缨连忙掏出荷包赠给冯大官:“这是我家娘子的一点心意……”
“这都是老奴份内之事。”冯大官推拒,朝原熹两人拱手,“公主、闻娘子,这官家的旨意老奴送到了,也该回去复命了。”
“冯大官慢走。”
原熹示意银杏去送,见人走远,才对着还呆愣着的闻清韶说:“官家回绝了我的请求,转头又下了这么个圣旨,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没事。”闻清韶回过神来,看见她抱歉的神情,不在意地笑了笑,“此事与你又无关,应该是我要多谢你替我请求官家。”
“又没帮上什么忙,谢什么谢。”原熹摆手间嗔视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怪我昨天不肯见你?”
“此前不肯见你,确实是我的错,但你阿爹之事关乎前朝政事,你好不容易可以置身事外,我实在不愿让你掺和进去——”
“阿熹,我知道的。”闻清韶打断她,握着圣旨的手收紧,“我没有怪你,你也是担心我,但是他是我阿爹,我不能不管他。”
“我知道了。”原熹昨日没成功便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没能忍住想再劝一次。
她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斟酌地说:“你亲迎和拜门之日可以再试试,官家素来仁厚宽容,没准就同意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熹。”闻清韶冲她笑,只是那笑容在憔悴的脸上总没往日的明艳娇俏。
“好了,别担心了,我会帮你的。”原熹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转了口风,说笑起旁的事,“说起来,这敦亲王府二郎有些耳熟,清韶认得吗?”
闻清韶犹豫了一瞬,摇头:“我也不知道。”
原熹也没在意,而是揶揄道:“真不知道你们二人谁更倒霉。”
闻清韶笑了笑没接话,只是道:“阿熹,我还未洗漱,就先回去了。”
“好,去吧。”
闻清韶着急离开,没注意到她转身离开时原熹复杂的目光。
一旁的濯缨望了眼周围,总觉得少了几个眼熟的身影,但见到自家娘子离开了,便也没多想,急匆匆跟了上去。
闻清韶二人快步回到了偏殿,直奔向一个大箱子,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旧妆奁。
“娘子,这妆奁我怎么没见过?”濯缨喘着气凑过来,问。
闻清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打开妆奁,从中取出了一片风干了的断裂竹片。
在濯缨惊呆了的目光下,她打开另一只手里的圣旨,将竹片上的划痕与他便宜夫君的名字对比——
竟然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