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辉原本以为自己忘了,可将酒坛放在桌子上时,脱口而出的便是这句。
“我能不能兑现承诺,不是还要看你的意思吗,我的皇帝陛下。”叶辉再次冲着李渊举杯示意。
李渊低笑出声,与叶辉碰杯,“当然,西南的王位和大军还等着你呢,朕的大将军。”
“不过,朕如今推行变法,你这个先帝封下的王位能不能顺利承爵还要看你自己了。”李渊慢慢摩挲着杯沿,低垂着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变法之事搞得如火如荼,叶辉就算在路上也听了不少,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连承爵也需要考核。
不过本朝异姓王本就只有西南、东南两位,而且先帝还封得不情不愿。如今两位王爷都已经身死,若是可以以考核之名收回两个王位,也算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叶辉揣度着李渊的用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李渊有些犹豫地问,“你是不是还没接到你父亲的死讯。”
叶辉配合着做出惊讶又悲痛的表情。“怎么会?我出来之前,我爹还好好的,虽然中毒伤了身体,但同我对练也不落下风。”
这本来就是西南的计划,叶辉在外游历收不到消息,便需要由皇帝通知他西南王的死讯,两人顺势就可以谈谈承爵之事。同时也是让叶辉以奔丧之名返回西南,免得他被扣在帝京。
不过叶辉的惊讶确有几分真实,李渊谈及变法之事的口吻莫测,他还以为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西南虽然送了消息过来,可被我压住了。”李渊又饮一杯酒,“王位继承也需要考核是个很好的噱头,我需要你留在帝京参与考核,但是西南那边可能不会等你回去就下葬了……”
“那边留到那时候。”叶辉将坛中最后的一点酒倒给自己,“李三,七年前我就说过,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战场之上,我会为了救活着的人拼命,却也会问心无愧地利用尸体茍活。既然你需要我,那我便留下。至于我爹,他是不会怪我的,之后我回了西南再去向他赔罪吧。”
叶辉放下杯子,站起身,“酒喝完了,我便走了。”
坛中的酒并没有多少,又是两个人分喝,两人甚至连微醺的状态都没有达到,可两个人都做出一副醉态。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同你喝酒了,之后我就守在西南不回来了。你要做一个好皇帝,我做大将军给你守国门……”
“我们两个,要打造一个盛世,要民康物阜,四海升平。”
两人对视,大笑起来。
叶辉并没有在宫中待很久,酒喝完不久,他就离开了。
他进去的时候接近黄昏,如今出来已是漫天繁星。夜风一吹,那点微薄的酒意已经散尽了。他回身看向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仿佛能看见那个重新伏案的身影。
民康物阜,四海升平,可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达到的。叶辉思忖,李渊志向不改,却宁可独自操劳,放着他的大将军安居西南,便可知这大将军也没什么分量。不过也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叶辉转身离开,在小太监的引导下找到自己的马车,便见雀儿正坐在车头等待。
“怎么不进去等,虽然已经春日,夜里仍旧有些凉,小心风寒。”叶辉唤来小太监帮自己驾车,推着雀儿进了车厢。
车厢里确实比外面温暖许多,叶辉轻轻环住雀儿,将头埋在她的肩颈,“我们要留在帝京几天。”
雀儿摸上叶辉的头,“那就留几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雀儿,我们在云川城的院子里也栽一棵梧桐吧。”
“好。”
“这次要把裴老头和谢长留骗去西南,你说我该怎么忽悠他们才好。”
“……”
“之后便不回帝京了,走之前要多带点好东西,要不再给你打一套刀,不还是去打点首饰。”
“也得给我娘淘点新出的话本子,她如今在西南,一定很寂寞。”
“还要找时间同京中子弟告别,虽然离开帝京,也不能断了联系。”
“听过科举之后,京中会举行登科礼,到时候城中会放花灯,我们一起去看。”
雀儿沉默着听叶辉在自己耳边小声呢喃,并不打断他。
马车行至了王府,见车上的人没有动静,也没有人来打扰,赶车的小太监收了门房的打赏便自己回去了。
夜晚的街道依旧人声鼎沸,热闹却传不到王府的门前来。叶辉听着远处隐约的喧嚣,蹭在雀儿的耳边不想动弹。
雀儿轻轻同叶辉说,“我们回家了。”
叶辉原本因为与李渊交谈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因为雀儿这一句话消散了。李渊的反应都在自己的料想之中,叶辉也说不清他因何怅然,只是遗憾两人终究再次走向了陌路——至少这次自己能到西南安享晚年,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叶辉叹了口气,牵着雀儿的手收紧了些,应和道,“回家了。”
王府中,裴济与谢长留正等着两人回来开饭。叶辉牵着雀儿的手,并肩走入王府。
有人求平步青云封侯拜相,有人求扬名四海誉满天下,有人求飞黄腾达家财万贯。
可也有人只是希望,万家灯火里,有一盏为他而亮。
若是两人携手同游,烛火未明也无妨。
总归,心上人所在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