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辉的记忆里,他娘一直都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叶阳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庄稼汉,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老爷也在女儿出嫁后不久病死了,没地方读书也没钱去读书,叶辉的启蒙全靠他娘教。后来长大了些,就父子两个一起学。
他娘涉猎颇丰,不管是经史子集还是行军打仗,他娘都能说出个一二来。后来一家三口加入起义军,他娘就是给他爹出主意的那个人。被起义军中的其他人知道了,大家便叫他娘“女诸葛”,拉着他娘一起议事。
他娘就像是个深不见底的宝箱,不管情况如何困境,她都能掏出法宝来,永远不会枯竭。
即使他娘在帝京中沉寂七年,变成了整日无所事事看话本的西南王妃,在叶辉的心中,他娘也永远是自己年少时那个运筹帷幄的女诸葛。
起义军都知道,女诸葛永远有办法。
可他娘说,她没有办法了。
也不仅仅是他爹,叶辉还听见他娘提起自己的眼睛。
狄虏的首领夫人在死前仍咬牙切齿地诅咒自己永远无法恢复。
叶辉猜想他娘与那位首领夫人之间应当发生了一段很不愉快的谈话,让他娘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人拿起了刀,也让首领夫人留下了这不知道是预言还是诅咒的遗言。
他娘自己都说,当时的她已经没有心力去分辨了,他爹命不久矣的消息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仇恨在她的心中翻涌,想要问清楚的时候首领夫人已经断气了。
叶辉窥见了他娘的绝望与无助,却只能装作不知。不知他娘的束手无策,不知他爹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不知自己的目盲也许无药可救,因为他们不希望他知道。
那日,房门打开,迎接叶辉的是他已经恢复平静的娘亲,语气带着喜悦与他商量婚礼的事宜,他爹在一旁偶尔也会插几句。
雀儿并没有进来,房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王妃也许不知道叶辉在门口可以听见,却一定知道雀儿能听见。
在房中两人商量着不能告诉别人的时候,雀儿就已经藏了起来。王妃开门也只见到了叶辉一个人。
那一刻,叶辉甚至生出了微末庆幸,目盲的他看不见他爹娘的申请,他们掩饰起来也会轻松一些。
自那日之后,时间的流逝好像变快了。周围人都有了自己的事情,而叶辉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胡思乱想。
第二日就是婚礼了,即使叶辉看不见,也知道外面灯火通明,还有人来回走动,做着最后的准备。
叶辉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下也酝酿出了一些困意。在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接着就是自己的手腕一疼。然后,叶辉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西南王便来寻叶辉,看着他梳洗打扮。
叶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他难得睡了个好觉,格外精神。
大概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叶辉摸索着自己的手腕,仅凭触感并没有摸出来有什么不同。
本来晨起梳妆这件事应该是王妃来看着,可她人在雀儿那边,所以这里便由西南王来。
“怎么了,手上不舒服?”大概是叶辉的动作时间太长,引起了王爷的注意。
叶辉没有摸到什么不妥,便也不准备说出昨夜的事情,也许就是自己做梦了呢,“没事,昨夜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可能是虫子吧。”
“西南的虫子可毒,别不当回事,我看看。”
王爷听了便皱眉,直接拉过叶辉的手查看,翻来覆去看了,也没看出什么被虫子咬伤的伤口,轻轻拍了一下叶辉的手腕就放下去了。
“没事,细皮嫩肉的连个红点都没有,你小子在帝京养得太好了,是不是把教你的功夫都忘了。”
叶辉吃疼,慢慢揉捏自己的手腕,隐约好像摸到了什么凸起在自己的皮肤下一闪而过,仔细去找却也找不到了。
“别揉了,我也没用多大力,怎么这么娇气。等你眼睛好了,每日来跟着我练功。现在赶紧去接新娘子吧。”
王爷又一巴掌拍在叶辉的肩上,让叶辉站起来。叶辉顺着王爷的力道向外走去,也就不再去管自己的手腕了。
烦恼的事情都留给之后吧,今日,是他和雀儿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