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另一伙来路不明的军队冲进来,他瞅着这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就顺手替老四挡了一下,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怎么就被打晕了扔进这冷宫里呢。
倒是有个小太监送来壶茶,他一口没喝,已经放到冷了。
也不是怕茶里有毒,茶里肯定有毒,只是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死了,看戏的成了戏中人,却连个剧本都不给他,这和谁说理去。
如果一定要死,他想,至少要死个明白,看看清楚自己在这出戏里唱了个什么角儿。
“世子好兴致,这秋日听雨可是别有一番趣味。”走进院子的人似有腿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却不失风度,只是走得要比常人慢些。
叶辉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男子一步步走近,心底里却是松了口气,来人正是当今的三皇子李渊。
他与李渊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四方起义的时候,虽然最近和李渊有些小误会,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有机会说清楚罢了。凭着他们俩的交情,李渊定是不会杀自己的。
李渊也不进屋子,就站在雨中与叶辉隔着窗子对视,身后只有一个跟来撑伞的小太监,正是之前来给他送茶的那位。
“世子,这秋日雨声可好听?”
“不好听,亡国之音怎么会好听。”叶辉这人向来是对着亲朋便口无遮拦的,更何况被李渊困于此处心里带着气,说话更是不客气,“三殿下如今心愿已了,准备如何处置我?”
李渊这人逼宫时默不作声偷偷躲在一边,如今出现在这里,所有的困惑也就有了答案。三皇子李渊其人工于心计,又惯会做事不关己的无辜相,兄友弟恭的戏码演得纯熟,演一只收官的黄雀自然得心应手。
只是不知道李渊为什么要把自己困于此处,叶辉盯着李渊心里想,总不能是把他叫来聊天吧,两个人自从起了冲突确实许久没有交谈过了。
李渊对叶辉的态度视而不见,只是笑着同他说:“世子慎言,亡国岂是能随便说的。”
他转身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雨伞,就打发人走,小太监交出了伞却依旧躬身站着,犹犹豫豫地向李渊进言:“殿下,太医说您不宜久站,仔细站久了腿疼。”
“无妨,我和世子说说话用不了多久,不打紧。”李渊冷了脸声音却依旧温和,小太监心知若是再劝就是没眼色,躬身退下了。
叶辉斜瞄着这边,心里为忠心的小太监默哀了一下,这忠心护主的小太监怕是要遭殃了。李渊这人最烦别人提他的腿疾,早年间还好些,近些日子几乎到了谁提谁死的地步,可怜了小太监的一片忠心。
“世子,如今再看,你还觉得自己的选择对吗?”三皇子与叶辉说话的时候脸上又挂上了笑容,他盯紧了叶辉的眼睛,语气却轻松得仿佛只是在问叶辉没选梨子却选了枣子有没有后悔。
叶辉看了三皇子一眼,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枯坐一夜他早已口干舌燥,他喝了满满一杯才开口:“三殿下,您说我选什么了?我什么都没选。”
他平日里肆意妄为,却也明白自己身份虽然说出来贵重,但在明白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质子。他父亲当年一路打上皇城又将皇位拱手,这事一直是当今心里的一根刺,哪怕他父亲自请镇守西南,七年未曾归家也无法消磨的刺。
若是没有变故,他的一生一眼就望得到头,左右不过是在帝京里消磨到老。他二十二还未娶亲,除了自己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可心的,不也是因为全城的人都只是嘴上说说西南王世子英武不凡,却没人愿意把自己姑娘嫁过来么。
同龄的公子哥们,甭管是勤奋上进的还是扶不上墙的,媒婆早把家里门槛子踩烂了,唯独他西南王府门可罗雀,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盛宠王爷的府邸。
好在他也不是特别急。他娘一直教导他娶妻当娶心头好,反正家里的地早在他父亲起义的时候就送出去了,就算生了儿子也没有什么好继承的,急忙娶个不喜欢的闹得家宅不宁还不如娶个自己喜欢的。
叶辉说完就沉默,李渊却好像气急,连说话声音都大了些。
“你本与我情同手足,后又处处照拂老四,不就是看他做了几件大事合了我父皇的心意吗?当年我们一同在贺兰山埋酒的时候你说待功成名就再起出来痛饮,你是看我继位无望所以打算同老四痛饮了吗?”
叶辉皱着眉分辩:“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何时帮过老四什么了?”
李渊却根本听不进去:“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原本想好好同你聊一聊,看来你没这个意思,那你便再好好想想吧。”
李渊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他天生腿疾走路跛脚,如今既然话不投机也就不用再留了,说完话转身就走。
叶辉看着李渊慢慢走远的背影,突然叫住他:“李渊,我当你是朋友。”
李渊没回头也没有停下来,雨声甚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叶辉这句肺腑之言。
叶辉看着李渊走远,心中觉得此事实在是荒诞。拎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还没喝便觉得浑身无力,连杯子都抓不稳直直地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原来,李渊也不是可以信任的人。叶辉想。
接着,就被黑暗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