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果然自己又好了。
不然,秦川想,她应该很难做到不把对方推进某条水沟中。
整个洛水住的基本都是林家人,大概百十户人家,是座四面环水的湖中岛,岛上从外至里,越往中心住的林家人辈分儿越高。
外围是一些长期在此地求医问药的人,而洛林的医馆所在的宅院就在岛上正中。
很难想象,受门徒血脉压制最甚的一门,却繁衍出了目前来看最大的一个族群。
这夜,所有人都延迟了睡觉的时间,拿着各自的灯朝着岛中央走去。
于是乎,刚刚走到半腰的众人,便又随着人|流上坡。
人|流中,电动轮椅前行不便,沐云的目光便又落到秦川身上。
秦川黑着脸:“又坏了?”
沐云实话实说:“那倒也没有……”
秦川:“不能自己上?”
沐云弯腰不便,在人群中又看不清轮椅前方的路:“也不是不能……”
那说个屁。
秦川扭头就走。
她腿长脚长,不多久,就在拎着灯笼的人|流中不见。
沐云陷在人|流中,四周并无人知道他大伤未愈,走到狭窄处,便有些冲撞。
沐云稳住轮椅,却不料,一侧轮子突然卡住,另一侧,被人带着就要翻……
危急那刻,一双手稳稳按住了轮椅推手,稳稳控住了即将侧翻的轮椅。
沐云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秦川。
“要不,”沐云得寸进尺,“你同我组队吧,只有你,我才能放心。”
其实,原本想说的是点别的心意,但,那种话终归没有那么容易说出。
秦川嗤之以鼻:“老祖宗告诉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要恩将仇报。”
沐云便再次笑了:“你不是也没组队的人?”
秦川抓住关键字眼:“可以把也字去掉,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
“哦,”沐云从善如流,“我是没有。”
秦川:“……”
她其实挺烦沐云这一套,因为这一套就是对她有用:“其实,我有理由怀疑,组队这一说法的真实性。”
沐云忍不住笑:“嗯,不过,怀疑得有些晚了。”
果然,秦川想,关于终极局的,这厮嘴里恐怕没有多少话是真的。
“姑奶奶,”小冬去而复返,手里提了两个灯回来,“这个给你~”
又拿了一个:“姑老爷,这个给你~”
秦川脸就又黑了。
师古被困在人群之后,相当艰难地表示自己真的没办法追上这左钻又绕的小东西,小东西要跑上去真不怪他。
“姑奶奶,”见秦川不接灯,小冬照例仰起头,一脸单纯无害地看着秦川,“大家都有灯,都要放灯的,待会儿新娘新郎放了,大家就都要放了……”
原来,是看她和沐云没有,巴巴地送来了。
秦川便只是黑脸,毕竟,同个孩子能生什么气呢,要怪就怪某个脸皮厚的,把孩子夸得上了天,那是别提多喜欢朝他们俩身边凑了。
于是,沐云声声答应里,将属于姑奶奶和姑老爷的两盏灯一左一右好好拿稳,旧时自行车大灯一般左右照着被秦川推着往前。
这个造型相当惹眼,加上秦川和沐云的颜值都相当能打,因此,倒很快就成了一道靓丽风景,大家纷纷投来对身残志坚者的钦佩和对不离不弃者的欣羡,连带着孩子也要被夸几句懂事。
于是,只有秦川受伤的世界终于达成。
毕竟,师古有了眼力见不再靠近。
而沐云和小冬,笑得像深冬树上咧了嘴的两个烂柿子。
秦川想要撒手,小冬第一个不允许,理由也相当充分:他够不着推不稳……
秦川:那你可以滚,他能自己上去!
当然,这样的话并没有出口,毕竟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疑惑:这劳什子热闹是非要去凑不可么……
沐云享受着相当周到的服务和一众行人的瞩目,只恨不能这条路通到天边,通到永远。
灯成功送出,小冬心满意足,于是尽职尽责,把其他地方听到的话同秦川转述了个遍:“听说婚礼要办三天,今天晚上放灯,新郎和新娘都会出来。”
又说:“他们说这样大的庆祝已经很久没有了,要不是主家的婚礼,也是没有这么多的灯放的。”
还说:“大家都盼着他们俩早点结婚,所以都扎了灯来表达祝福,说要不是新娘子,新郎肯定是活不到现在的……”
小冬毕竟还小,人生的前几年都被当作傀人驯化,是并不大说话的。
如今被师古带出机甲村,见别人说话就学,但除了个别词汇,大部分生疏的语句还是有种机械感,听来就有些冷冰冰。
自然,这些话小冬并不懂,但秦川听来,却是另外一番味道。
洛水林家,历代受家族遗传困扰,所有男丁均活不过三十。
可偏偏在这么艰难的情境下,没一个人抱怨,只是前仆后继不断地在为医这条路上越走越定,最初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渡己,可到了,却已是渡人。
也大抵是因为如此,秦川想,洛水林家的婚礼才会如此奢华绚烂,一如他们短暂的生命里做出那么坚定的斗争一样,是种奇迹和绚烂。
曾经,秦川会觉得可惜,会觉得烟花易冷。
可是见过洛林在机甲村的坚持和笃定,见过林平林安在桃源村中隐姓埋名,一句“大道殊途,终将同归”道尽了林家人的执着。
因此,此时的秦川不会再觉得可惜,不会觉得烟花易冷,她只是觉得,此间、此时、此刻何尝不是人生,而这样的人生,何尝不美。
她想,这便也应该是林家人每一个人心目中的可以到达最终目的的那条另外的路。
路于是在一片灯火照耀下来到了尽头,大量林家人聚集在一起,举起手中的灯笼,朝着上方一处伸出地基的栈道,真挚地表达着祝福。
“新郎和新娘就要出来啦!”小冬学着其他的孩子这般叫唤。
大家便都笑起来,一片欢融。
其间,秦川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不远处,也举着灯,不过是一盏照向远处,一盏只照近前。
正是苗女阿彩和徐向南。
徐向南的眼和手中的灯,自始至终只在阿彩身上。
一下子,所有的地方好像都被爱意淹没,就连身在其中的秦川,也觉出一种温度。
然后,在人们的祝福声中,栈道那头走来了一对新人。
不过,秦川在看清二人的瞬间,突然有了种相当违和的感觉。
那是……
洛林和明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