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谷于胸膛被撕裂的伤口之间,取出那支几乎陷入自己血肉之间的簪子,用手指努力抹干净上面的血迹,可惜刚抹掉一些,自己身上又有更多的血滴下来,将它脏污了。
他眸中有些遗憾,不知是为这擦不净的簪子,还是为了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我以这副微薄之躯站于你的身前,献上滚烫的血肉诉说吾爱,可还能帮你找回自己?
莫川谷不知答案,却仍勉力擡手将那簪子缓缓插在了面前人的发髻上。
“还好,你许我两世。”
“我先走一步了,阿芥你不要忘了我。”
“让我再吻一吻你...”
他以近乎自戕的方式靠近着赵芥,身子每前倾一分,那冰冷的指节便于自己的胸膛又深埋一分。
“若你注定要重回深渊,地狱门前是我之血,黄泉路上有我之魂。他们将会时时刻刻提醒你,有个人曾付诸一切,于苦海之涯,拉你上岸。”
“所以阿芥,答应我不要放弃...”
直到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指爪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莫川谷自我献祭的一吻终于落下。可他再无力支撑的身体也终于倒下,于是那吻只来得及落在赵芥的唇角,带着无能为力的遗憾。
莫川谷的双瞳逐渐黄色,却在余光中瞥见一只暗绿色的甲虫,自那人的腕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已将死,你为何还活着?
他费力思索着,浓重得睡意却压得他身不由己。
好在阖上双眼的瞬间,终于听见有人在懵懂地唤着自己,那声音如客栈小院里一个不经意的照面,如皎皎月下让人意乱情迷的竹叶青,又如枇杷树上被风扬起的缤纷落叶。
“莫川谷...”
离魂乍醒之人,心绪幽幽,恍若隔世。
赵芥小心翼翼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逐渐寻回触觉的指尖,尽是温热粘腻。逐渐恢复嗅觉的鼻腔,灌满骇人的甜腥。而逐渐清明的眼眸中,被晶莹的泪滴包裹着的,满是那个几欲破碎了的人。
“莫川谷...”
她将那人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又不敢攥紧。松了怕他再无牵绊就此离去了,紧了又怕他已经不堪重负的身躯直接碎掉。
听着那人越来越弱的心跳,赵芥根本不知该如何救他。
“莫川谷...”
她只能一声一声地唤他,希望他想从前的无数次一样,跳起来说自己如此惜命的人,怎会轻易死掉。
可回答她的只有那人沉默的睡颜。以及由内至外,由心达四肢百骸,那种仿若正在接受凌迟酷刑的痛。
赵芥从没这样痛过,哪怕从前用了最烈的毒药,受了最重的伤。
她觉得此刻自己的骨肉即将分离了,脏腑即将融化了,已经感受不到心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死了。
直到那痛楚掠夺了她清醒的意识,仿若上苍终于宽恕了一个罪人一般,她得以伏在莫川谷的身边,与之一起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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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芥再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周依娆的房间里。一如替嫁进宫的前一夜,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过。只一瞬间,她恍然以为时光倒流,而自己回到了两日之前。
“莫川谷...”
她轻声唤着,心里微弱得期待着那人会立刻推门而入,然而门确实打开了,进来的却只是周依娆。
“赵姐姐,你醒了!”
赵芥点点头,并没有显得很失望,毕竟什么时光倒流,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周依娆赶紧端过药碗,要喂赵芥喝药。赵芥自己接了过来,此刻身体除了细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似乎并无大碍了。
“我睡了多久?”她问道。
“七天。”
“这么久...”
赵芥呢喃着,不知是否因为那削肉挫骨的痛让自己如此虚弱,可一想到这里,她却莫名地开始回避,只好胡乱挑起一个新的话题,“宫里?”
“太子登基了,只说是大祭司杀了皇上和太后,你们救驾有功。本想留你们在宫中养伤,殷无央他执意要出宫。”
赵芥点点头,她知道殷无央本就不是要回去夺权的,弑君也是无奈之举。留在宫里也只会令新君心生忌惮,离开那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二皇子呢?”赵芥又问道。
“皇上说会好好照顾他,他还太小,希望长大之后能将这一切忘了吧。”
将这一切忘了,这话却有些耳熟。
赵芥的心又开始痛了,不似那日来得汹涌壮烈,却如细微的蝼蚁啃噬,她只盼着这万千蝼蚁的行动能再快一些,好让自己这个罪人得以接受酣畅淋漓的惩罚。
“赵姐姐,你怎么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