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野知道自己拗不过她,擡手将她的碎发挂到耳后,在她耳鬓插上一朵小白花。
温归擡手摸了摸自己耳边多出来的东西:“哪里来的?”
路清野红着脸,嘟嘟囔囔了很久:“女家属都要带的。”
温归听了这话,心里了然。
明月从海面上升起,月光洒在岛上每一个角落,路清野在前面举着火把,便走边高呼路奶奶的名字,温归跟在他旁边,看着路上每一家点起的火把,将回家的路照亮。
招魂的队伍在岛上绕了一圈,回到路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但是他们依旧不能休息,几个青壮年擡起棺椁,又朝着码头走去。
绿华是没有火葬场的,周围的几座岛都必须去同一个地方。他们在海上漂泊了两个小时,将路奶安顿在告别室,他们才得以休息一段时间。
告别室里氛围过于压抑,温归便到外面透口气,刚打开一瓶水,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阵议论声。
“路家这小子还真是冷血,他奶奶去世到现在一滴泪都没流。”
“谁说不是呢,亏他奶奶以前对他这么好。”
“他想来都是这样的,以前他爸妈去世的时候也没哭,那眼泪金贵着呢。”
“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小姑娘是他女朋友吗?”
“好像是的。”
温归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再不出现,也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话。她信步走出来,三个聚在一起的婶子一看到她,立刻对视了下,不在讨论。
温归微笑着和她们点头示意,转身走向告别室,她不想在路奶的大日子上发生什么矛盾。
告别室里,只有路清野一个人,他背对着门,站在路奶的冰棺之前一动不动。
没有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是那么看着路奶,别人看不出,但是温归知道,此时此刻路清野
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她走过去,从后面握住他的手。
路清野先是一愣,转头看到是温归,表情变得温和:“累吗?那边有休息的地方。”
温归摇摇头:“我和你在这儿再陪奶奶一会儿。”
路清野的手反握住她,两人谁也没开口,长久地沉默之后。路清野说:“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奇怪?”
“什么?”
“明明是奶奶的葬礼,我却没有哭。”他说话时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温归依旧从这中间听出了克制不住的悲伤。
“如果奶奶在,她看到你哭一定会很担心吧。”温归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路清野居然对此挺受用,他苦笑了下:“奶奶一定会说,阿清呀,男子汉不能哭,这点事算什么呢。”
他学着奶奶的语气,很多年前他母亲不在的那天,奶奶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从那天起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男子汉,所以奶奶走得这一天,他就在心里将奶奶的话来来回回重复了数次。
温归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回忆起那天他在电话里哽咽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她说:“等他们都走了,我俩抱在一起哭,我忍得很久,很辛苦。”
她这话无疑是给此刻的路清野找了一个台阶,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擡手将温归搂进怀里,没在多说什么。
路奶的告别仪式并没有很隆重,温归总觉得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推进去再出来就成了一捧黄土。
人竟然是如此轻的物体。
温归看着被路清野抱在怀里的罐子,不禁多了些许感慨。她以前不太明白,时光如梭这个词的含义,但这几个月她仿佛看到了这个词的具象化。
按照路奶的遗愿,路清野将她的骨灰留在了这片她住了一辈子的海上,她也随着海浪能去这小小的世界看看。
他们回到绿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人群散去,喧闹的岛上一下子又变得冷清起来。
温归和路清野一起将路家的东西收拾一下,温归是不怎么会做家务的,大部分是她帮路清野打下手。
忙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都累得瘫在了椅子上,温归适时的摇了两下摇椅,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原来这椅子是这个感觉。”温归感叹了一句,“好舒服。”
“你喜欢?后面我给你在做一个。”路清野很自然地说道。
“这是你做的?”温归惊奇地问道。
“不算是,原来是爷爷做的,后来快坏了,我又加固了一下,不过不难。”路清野说完,突然看着她,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温归,你能不能站起来一下。”
温归一脸懵:“干嘛?”
路清野拽着她的手臂,摇晃着撒娇:“你就站起来一下嘛。”
温归听着他的声音,又看看他的动作,顿时觉得心里一麻,擡手挡住自己的脸:“你可别跟我来这套,有话好好说。”
“你就起来一下嘛。”路清野依旧不放弃。
温归没办法站起来,被路清野转过身去。她没站好,突然感觉从背后被一个人紧紧地搂进怀里,一个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
路清野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良久都没有动弹。
温归擡手抚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长长了许多,摸上去的手感柔软了些,她轻声说:“想哭就哭吧。”
路清野没动,空气在这一刻安静下来,过了良久,他擡起头,却别开脸,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丢脸?”
温归转身掰过他的头,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即便如此,路清野依旧没有哭出声来。温归擡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如果是我,肯定早就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大把,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丑。”
路清野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又哭又笑的摇摇头:“你怎么都是最好看的。”
温归打开双手反抱住他,“你还有我,以后都有我。”
“嗯,我们一直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