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雍正踏着斜阳来到雍亲王府。
府中的桂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日头歇歇落在屋瓦上,给屋顶添了一丝辉彩,落在地上, 为地面投下一片亮光。
他径直往西院走, 路上遇到了莫尔根,莫尔根心底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人还在西院?”
“是。”莫尔根道。
“为何不将人安置在伴月居?”
莫尔根连忙道:“伴月居是皇上往日的书房, 奴才怕……”
雍正不满道:“明月轩和桐花斋都是好地方, 你的脑子呢!”
莫尔根连忙道:“奴才该死, 顾虑不周,还请皇上恕罪, 要不奴才去请李主子……”
雍正停下脚步, 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没有什么李主子。”
莫尔根愣了一下,喏喏道:“是, 是, 奴才遵旨。”
去西院的路仿佛很长, 胤禛脚下急促, 到的时候,见到门口守卫的人,道:“下去吧。”
他伸手,触到门的那一刻有点迟疑, 见莫尔根瞧他,瞪他一眼, 莫尔根连忙收回了视线, 道:“还是奴才来吧。”
说着推开了门, “要不要奴才陪皇上进去?”
胤禛没有吭气, 他看到了院中坐在桂花树下的女人。
她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只瞧到她一个侧脸,然而往日所有的记忆,已透过时光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他激动地停在原地,想要上前,又有种近乡情怯的生疏感。
若胤禟说的是真的,那她的变化还真是大。
他竟不知该如何与她打招呼。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她站了起来,透过浅薄的暮色朝他望来,像是透过漫长的时光在辨认他。
细长的眉毛,面容洁净,衣着是粗布麻衫,可越是如此,越是衬得她素净美丽,像一只纤细的白色风荷。她竟然还是这样年轻!
李登云说她易了容,看来此刻已经清理过了。
她愿意放下伪装见他了。
时光对她实在太过温柔了。而他已经生出了几点白发,老了。
她像一片湖面,看不到一丝涟漪,只是冲他微微一笑,笑得很清淡。
面对她直视打量的目光,他竟不知该如何安放手脚,。
她太过从容、淡定,叫他寻不到往日的一点踪影,这样的变化,让他不适。
长乐见他缓步走来,那双深邃的眸子愈发幽深沉静了,他们隔着这点距离相望的时候,他愈发像前世那个留下冷酷背影的帝王。
威严依旧,冷酷依旧,薄唇没有一丝温柔,唯有严肃。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你还活着。”话出口时他就后悔了,他怎能说这样的话。
罢了,她明明来过,却不肯回来,也许,她并不思念他们。
“是。”长乐淡笑。
这抹笑落在他眼中,叫他心中生出怒火,仿佛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她没有解释的必要一般,她丝毫不在意他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那处伤痕还没有彻底退去,他想一定是因为这伤疤的原因,所以叫她不愿意回来。
他上前一步,“为何不回来?”
长乐沉默一瞬,“怎么回?”
胤禛想到当年的丧事已办,她的确不好回来,他上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不想她轻轻往后一缩,“当上皇上了,恭喜你。”
胤禛手落到空处,望着她,企图从她眼睛里找出一丝一毫的波动,没想到那往日的爱意和如今重逢的喜悦在她眼中都没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问出了心中的印象最深的那一点,“你出过海。”
“是,过去了。”
他下巴骨一紧,一股巨大的委屈与愤怒涌上心头。这些年他无数次梦到她落水,向他呼救,他在梦中救了一次又一次,可始终落空,如今看到她好好的立在面前,又是这样一副态度,仿佛他的自苦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活着,而且对他的自苦一无所知,更没有想要知道的念头。
他猛地攥住她的胳膊,“我们那么多人寻你,都没有寻到你,你去了何处?”
“昏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江南了。”长乐抽手不得,望着他,“一个女人想要活下来,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想知道吗?”
胤禛眸孔一缩,手像是触到了火苗一般,收回了手。
长乐瞧见,眼中露出淡淡的笑,道:“不要告诉孩子们我回来了,让我离开,就当你什么也不知道。”
胤禛望进她的眼底,看到她眼中的淡漠,心中的怒意恨意不甘齐齐翻滚,他忽然一笑,凉薄异常,“想离开?你想的美!”
他将她一把拽过抱起,进了屋里。
他将人扔在床上,覆于她之上,审视着她的面孔,“这么多年没见,你就什么都不想问?”
长乐手抵在他胸口,“你如愿以偿,孩子们也都好,我已经很知足了。”
胤禛捏着她的下巴,直言道:“你卖掉了经营的船只,是知道老九猜出了你的身份对吗,你怕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回来,是不是。”
长乐缄默稍许,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道:“是,我不想回来,我不想困在这儿。”
胤禛手下用力,咬牙,她怎么敢的?
长乐道:“我并不重要,不重要的人和事不值得你留恋耗费心力,好好当你的皇帝,造福万民,不好吗?”
“朕比你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皇帝,用不着你提醒我!你可知弘时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还活着!”胤禛愤怒,他的感觉果然没错,她不想回来,当初可以舍生忘死地救他,但也可以无情地抛弃他!
他甚至怀疑,她当初活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打定主意不回来了,总不会连跳河救他都是假的?
他一时间什么都怀疑起来。
她可知这些年他是怎么度过的,她何尝知道他在夜中的饮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