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想嫁人可以吗
◎弘晖送来的望远镜。◎
寅时, 天还是黑的，弘昀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悄悄下床, 那边儿听到动静的奴才轻手轻脚过来, 熟练地给他穿好外衣鞋袜。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弘昀凑过去，在那光亮的脑门上狠狠啾了一口便出去了。
一个小小身影钻出门外, 很快便是咚咚的脚步声。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摸了摸额头, 嘴角轻勾，复又睡去。
冬日的风带着寒凉, 天上星斗正明, 口中呼出的气儿还泛着白，弘昀连跑了七八圈，终于停下, 到伴月居一边儿的书堂读书时, 依然不见阿媛, 他忍不住对身边的小厮道, “去问问，大格格怎么没来，是不是偷懒了，又不想起床。”
“是。”小厮去了跨院, 没一会儿跑回来，气喘吁吁道：“阿哥, 跨院里传话说大格格得了风寒, 受了凉。”
“受凉了？我去看看。”
到了院子里, 他闷头往阿媛屋里走, 屋中已经点了灯，阿媛正躺在床上，鼻音很重，整个人没有精神，真的生病了。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难受的紧吗？”
阿媛道：“今儿你一个人读书罢，我头疼。”
“好容易挨过了最冷的时候，这会儿又着凉了。”他爬上床，拉下帐子，从腰间的荷包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样透明的东西，软软的，放进她嘴里，“快喝。”
“什么呀？”阿媛坐起来，拿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她诧异，又软又透明，轻盈，不是琉璃，也不知道是什么，里面的液体是黄褐色的，像是蜂蜜一般，“这是什么宝贝？”
“你喝不喝？”
“喝！”她尝到了甜味，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你别管。”弘昀收走管子，爬下床，“多吃饭，多喝热水，要不起来跑一圈去。”
“跑一圈？我不要命啦！”
“跑一圈跑出一身汗，在被子捂一捂，喝点热汤，隔日便好了。”
“是不是真的？好，我听你的。”
等她起身后，两人一同在院子里绕着跑了四五圈，长乐端着热汤走来，“行了，一人一碗，驱寒的，快喝了。”
两人急忙跑来，进了屋咕嘟咕嘟喝完，弘昀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先去伴月居。”
“要不我也去吧。”
“学弟子规，不难，身子重要。”弘昀按她躺下，“别折腾了，额娘我走了。”
“去吧。”长乐坐到她身边，道：“福晋昨儿为难你了？”
阿媛轻声道：“我身子弱，额娘不用担心，对了，弘昀刚才给我喝了一种甜甜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许是从哪儿弄来的，不必管。”长乐给她掖了掖被子，道：“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了。”
阿媛不期然听到这样的话，拉住她的手，道：“没有。”
长乐眼中轻红，摸了摸她的脸，道：“以前是我不好。”
“额娘！”阿媛欲起身，长乐不让她起来，“你日后多去福晋那儿走动走动吧，弘晖不在府中，她难免孤单寂寞。”
阿媛动容，“是，额娘，我有话想问额娘。”
长乐对身边的人道：“你们都出去。”
阿媛看着她，道：“昨日我陪嫡额娘用膳的时候，发觉嫡额娘和额娘一样，总是等阿玛，我……”
长乐浅浅勾唇，望向她，“心疼福晋？”
“也心疼额娘。”阿媛道：“其余人是不是也如嫡额娘还有额娘一样都在等阿玛。”
“是。”长乐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冷静。
阿媛眸孔一缩，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额娘，有朝一日，我也会如此吗？也会像嫡额娘和你一样吗？”
“你是格格，要么嫁去草原，要么嫁在京中，会像所有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也大概会被琐事缠住。”
阿媛张了张嘴，复又默然无语。
长乐道：“害怕了？”
阿媛迷茫，“草原，我没去过，我，我害怕。”
“许多女子都害怕，可她们无力决定自己的命运，你有德妃娘娘，还有你阿玛，日后说不准不会离开京城。”
“我不能不嫁人吗？”
长乐摇头，“恐怕不能，世人要求女子必须要成婚，走去另一个家了，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命，你阿玛暂时也不能，我似乎也不能。”
阿媛咬唇，长乐轻轻一笑，“但也许可以为自己谋一条路。”
阿媛猛然擡眸看向她，长乐道：“拿起纸笔。”
“画画？”阿媛道：“可是……”
“画到不可或缺。”长乐冷静道。
阿媛震震，画到不可或缺……额娘，是不是也想做个画家吗？
“额娘想当个画家，所以才会对阿玛冷淡的吗？”
“没有的事儿。”
阿媛拉着他的手，“额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管为何如此，只要你能过得好，只是若是失去了阿玛的宠爱……”
“又如何？”长乐忽然笑看她，郑重道：“有你们在我过得不会艰难，日后一应用度上的事儿不必那般斤斤计较。”
阿媛摇头，“额娘不计较，可底下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
长乐轻笑，“是，你说的对。所以你看到了，这便是我的日子，要依靠着他人度日。”
阿媛眼中忽而漫上了心疼，长乐瞧见，道：“别怕，也许你会不一样，只要你想做的，想学的，都可以尝试，我可以为你争取，试试看，也许有朝一日日子会按照你想要的出现呢。”
阿媛心头震动，点了点头。
长乐起身离开时，阿媛忽然叫住了她，“额娘！……多谢额娘！”
长乐道：“养好病，不要多想。”
“是。”
阿媛躺在床上，想到昨日的一幕。
来到额娘身边还是好的，福晋再好，那好也是施舍，与额娘全然不同。
二十二日，吉日，朝廷正式结束了近一个月的假期，官府的官印重新启封。
弘昀也可以解除封印了，他晚上终于可以回跨院了，好些天没见，小久儿都陌生的看着他，像是看他人似的。
他点点他的额头，“小笨蛋，不识人了，嗯？”
“啊啊！”小久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的口水直往下流，他手不停地挥舞，翻倒在床上，四角朝挑，忽然开始玩儿起自己的小脚脚。
弘昀趴在他身边儿逗他，“小久儿喊哥哥，哥哥——哥哥——”
小久儿瞅着他，像是在瞅什么稀奇似的，扳着自己的腿脚，被他手里的金钗吸引，伸手去抓，没有抓到，忽然哼唧起来。
“哭什么？男子汉不能哭！”弘昀嬉笑凑过去亲了一口，朝他脖子呼噜呼噜吹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立刻又欢快起来。
阿媛在一边儿专注地画画一句话也不说，弘昀轻轻走来，看了一眼她做的画，不住点头，有模有样，还挺有毅力。
“风寒咳嗽好点了吗？”
“好多了。”阿媛敷衍的应了一声，“你去看着小久儿，他现在到处爬，当心些。”
“哇——哇啊啊啊 ——”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媛的声音，小久儿大哭起来，嬷嬷赶紧将他抱起来，“不哭不哭，阿哥不哭——”
小家伙将手放进嘴巴里，依旧嚎哭不止，“额额——啊呜——”
弘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观察他，发觉他也只是嚎啕，一点眼泪也没有，“好呀，被我发现了，你小子在装哭呢。”
阿媛扭头看了一眼，笑起来，“小久儿，是不是在装哭？”
小久儿好奇地看着他俩，伸手朝向阿媛，见她不来又哭起来，嬷嬷将他的手拉回，“格格在画画呢，阿哥乖点啊——”
“把他放床上，我跟他玩儿。”
嬷嬷依言将孩子放在床上，弘昀趴在床上，开始教他说话，“额娘，额娘——哥哥，哥哥——来跟哥哥学——”
“阿巴巴，巴——”
“真厉害，都会叫阿爸了，你是蒙古人呐，来叫阿哥——”
“啊啊巴巴巴——”
“会叫爸爸啦，小久儿你是个天才啊，”弘昀一顿猛亲，“叫哥哥，哥哥——”
小久儿嬉笑着露出他的乳牙，“啊哈哈啊啊——”
弘昀将他抱起来，让他立在炕上，果然他喜欢这个姿势，小腿立刻在炕上踢腾，兴奋地朝前扑去。
弘昀紧紧抓着他，感觉这小子还是有劲儿的，瞧瞧这一会儿工夫就已经要挣脱他的手臂了。
“慢点来慢点来。”弘昀一点一点拘着他，往前走，他还有些不灵活，即便朝前倾斜脚跟也不上，一双脚不知道怎么迈开，要么胡乱扑腾。
可把弘昀给累坏了，嬷嬷在一碰看得直笑，“阿哥让我来吧。”
说着给孩子穿了鞋，将他放在地上，开始扶着他教他走路，弘昀在一边儿看得直惊呼，“小久儿好厉害啊，原来是哥哥拘束了你，瞧瞧，在地上走的多好！真厉害！棒棒棒，再走一个！”
“棒棒棒是什么意思？”阿媛扭头问他。
“棒的意思就是厉害，不错，很好。”
“棒？”阿媛不懂，“我就听过棒槌。”
弘昀笑，长乐忽然掀帘进来，“笑什么了，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阿媛说小久儿是个棒槌。”
“我可没有，额娘，弘昀污蔑我不信你问嬷嬷。”
长乐失笑，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了？等会不要学武？”
“师傅昨儿摔了一跤，我扎完马步去看了他，给他打了一套拳就回来了。”
“今儿学的东西学完了吗？”
弘昀道：“都会背了，就是还没抄完，我现在每天都要抄书，抄好多遍。”
“你的字要多练，日后行走对你有好处。”
弘昀叹息，“那行吧，我去练字，好不容易放假一天，也不能松快松快。贵人娘娘的画画完了吗？”
“不急，”长乐笑道：“用不着你管我，忙你自己的去。”
“是，是！”弘昀认命地去了桌边，铺好纸张，迅速进入状态。
……
夜晚胤禛回到书房，见弘昀不在，问一旁的太监，“二阿哥呢？”
“二阿哥去了跨院。”
“把他叫过来，让人把三阿哥也抱过来。”
“是。”太监见他高兴忙不叠地去了跨院里。
弘昀跟在小太监身边，忍不住问道：“阿玛今儿怎么想着将三阿哥也抱去伴月居？”难道是为了抢孩子？
小太监道：“奴才看着，爷今日高兴。”
“哦。”弘昀一路猜测，到了书房果然感觉到男人的喜气洋洋，“阿玛吉祥，小久儿也见过阿玛，问阿玛安。”
胤禛招手，“过来。”
弘昀跑过去，胤禛推了推桌上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
弘昀立刻就认出了这东西，眼睛一亮，伸手拿过，铜镀金的筒身，上面镂刻有花草纹，瞧着停精致，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看远处的东西，大约可以望见几丈外的树木，比以前他们用得设备差远了，但能够见到望远镜最初的样子，他还是高兴的，道：“阿玛从何处弄来的这东西？”
胤禛蹙眉，“你见过这东西，还用过？”他的动作太熟悉了。
弘昀浑身一僵，笑道：“阿玛难道忘了我从你这儿拿走了一本天文书，书中就有介绍望远镜，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听说这个可以观察星象！”
原来如此，胤禛道：“这个不能，这个只能瞧见几丈外的东西，用来把玩，或者观察敌情，望天需要更大更精密的仪器。”
“在哪里，我想看看。”
胤禛接过一边儿呜哇的三阿哥，逗弄他，三阿哥看一张不甚熟悉的面孔，直往嬷嬷那儿躲闪，“宫里有。”
“阿玛见过吗？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吗？”
“可以，但是不甚清楚。”
弘昀放下望远镜，琢磨一瞬，拍了拍小久儿，安抚道：“小久儿，是阿玛，快，叫阿玛，你要是叫一声，阿玛赏你宝石。”
“我可没答应。”胤禛立即道，戳了戳小儿子的脸颊，“叫一声阿玛，你叫一声这望远镜给你。”
弘昀瞪大了眼睛，“不是给我的吗？”
“融四岁，能让梨。”胤禛有意逗他。
弘昀想了想，“好吧，我可以替他暂时保管。”
胤禛勾唇，将儿子抱起来，让他踩在自己的腿上，感受着他小腿的力量，笑道：“有劲儿了！小久儿，叫阿玛，快——”
“啊——啊啊——哇哇哇——”
小久儿有点不安，扁着嘴就开始嚎啕，弘昀伸手，掌心拍了拍他张大的小嘴，他愣住，乌黑的眸子里露出疑惑，他仿佛也有点弄不清自己是要哭，还是要打呵欠，见哥哥手松开，立刻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