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当时,连十五岁都没有的邵迟在想什么呢
他后来自己小心回忆过那一天,发现很多细节他竟然不记得了。
但他能清晰记着的一个情景是——
那天他收了纸,打开窗,再退到屋外去打电话。
在等待一些能够“收拾局面”的大人赶来的期间,他又走回到屋子里。
然后好像也正是站在了他现在站的位置,他在拉开的窗户前和默然静坐在地上的女人单向相望。
妈妈精神不好的时候,经常长久地坐在屋子某处,目光虚无地盯着前方发呆。
有时女人也闭上眼枯坐,好像睡着了似的。
她那天也很像是睡着了,但邵迟在大人们冲进门的一刹那知道,这回她永远都不会醒了。
老式单元里的楼梯被步履匆忙的长辈们踏得似要地震,楼下楼上的邻居都打开了门,探头出来查看这非同寻常的动静。
人声喧闹又寂静。
邵迟记住的是一张平静得如同睡着一般的脸。
而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妈妈去世那天的实际情景应当不太好看,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人会肺水肿,呼吸困难,脸色发紫肿胀,甚至二便失禁。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一幕没有印象了。
“那天其实还出了点太阳。”邵迟看着那块空地说, “就像今天一样。”
一个有力的拥抱从背后罩过来,将他牢牢揽进自己的怀抱里。
邵迟往后靠了靠,视线焦点落得有些浮,像也看着不知名某处。
“我申请了不上晚自习和下午最后一门课,每天放学比一般中学生早。”他轻声说, “我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那天这块地方也跟今天一样,能看见一点光。”
妈妈是坐在光里死的。
“我后来其实想过。”邵迟挨着盛连景说, “可能……是我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她走了这件事对她来说挺解脱的。”
盛连景无言抱紧他,知道他这时只想继续说说那些从没说给任何人听过的话。
“我在那之前的几年都一直很害怕她会离开我。”邵迟微微闭上眼睛, “我求她不要一个人去楼顶,也不要一个人去楼梯间的大窗口,最好不要在我不在家时一个人出门,”
“我还买了柜锁,我独自出门前要锁住全家刀具,包括剪刀,锥子,比较锋利的镊子和不锈钢圆规之类的东西,后来还锁过碗碟和玻璃杯。”
“你能想象我每天出门前要清点一遍全屋尖锐物品和玻璃陶瓷制品,然后回家后第一时间再点一遍,发现数掉了一把剪刀,或者一只杯子就手脚发凉的感觉吗”
被询问的盛连景当然不能想象。
盛连景听出邵迟语气里的自嘲,他只敢小心翼翼,像蝴蝶短暂于人的耳畔停留一样。
给了邵迟一个蝴蝶吻触般的吻。
邵迟的手被同样从后方绕过来的手握住了。
邵迟张开手指,跟盛连景的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