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迟中午坐在工作室二楼,面前是打开的电脑和平板,各种邮件文件策划案亮满几个屏幕,他读着读着,注意力总是涣散,后一句没看完,就已经忘记了前句。
知道自己状态不行,再工作下去恐怕要自己这里也出纰漏,邵迟这才下楼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出了工作室大门,在创意园区内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逛出园区,到了旁边的公共花园。
在花园里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随后被练太极扇的大爷搭话。
大爷同他简单聊过几句,继续练自己的功。
邵迟心底嘲笑完自己,想起清早的吵架,下意识按亮了手机屏幕,手指自然而然就点进了聊天应用里置顶的聊天窗——
置顶的人备注“白昱程”。
最新消息三天前,是他主动问对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一块吃饭。
对方回复:不一定。
他立刻说:没事,以你的时间来。
后面对方没再回,可能当时真的在忙吧。
两个人今天早上才吵了架,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邵迟也不知道自己点进聊天窗口看什么。
他想看到什么,又能看到什么呢?
对面理所当然不会给他发新消息。
盯着手机和园区闲逛一般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邵迟把屏幕又按灭了。
不知不觉,太阳从小花园的上方走到了西方。
小花园外的车道上车流开始增加,工作日下午僻静着的街道上有了更多人声喧闹。
一座城市又迎来了大批都市倦鸟归巢的时候。
“哎,小伙子。”练完今日份功的大爷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乌青的太极扇骨从他的白色手提袋里斜伸出一截,把他衬得像个退休的锦衣卫,他问邵迟,“你还不走啊?”
邵迟说:“嗯,还不走。”
“现在的年轻人当老板也辛苦。”大爷说,“瞧你那一眼睛红血丝,没事儿的话,就早点回家吧。”
邵迟这时才发现,大爷白色手提袋的另一面印着个卡通logo,一看就是十岁以下儿童喜欢的款式,在太极扇的后方隐约压着几缕绿色,像是要带回家炒的葱蒜苗。
慢悠悠的大爷结束练功的下午,还有小孙女要接,有老伴在家等,有个窗口会在日落傍晚给他亮灯。
邵迟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看大爷很快汇入其他归家的人群,他又摸出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手机看一眼,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忽然便有两分羡慕。
他只有能够供自己在城市里容身的房子。
但单纯的一套屋子,是还不能被称之为家的。
邵迟在大爷走后又独自在椅子上坐了阵,听车和人一块源源不断地自园区内涌出来。
就在这时,长椅背后的花坛蓦地一阵灌丛摇晃,枝叶摩擦出簌簌声响。
接着花坛里传出了几声细弱的猫叫。
有猫?
邵迟愣了愣,那叫声太细嫩,一听就属于月份还不大的奶猫,引得他在长椅上转身,循着声音往灌木丛深处看。
奶猫没看见,却先对上了一双夹在枝叶间的澄黄而警惕的眼睛。
那是一只精瘦的母猫,躯干因才下了崽就得忙着打猎觅食而瘦长。
坐在长椅上维持扭头转身的姿势有点不舒适,熬过夜的脖子总发僵,不容人一直扭着拗着它。
出于自己也莫名难寻的心理,邵迟从椅子上起身,直接蹲到了花坛旁。
——这就是为什么日落傍晚,他会蹲在碎砖贴面的花坛边了。
他蹲在花坛前看猫。
邵迟仔细观察,才发觉母猫警觉蹲伏的身躯背后还有几个绒球在晃。
奶猫们原来就躲在母猫的后面。
那瘦长的母猫已经伏低了上身,耳朵后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示威声,显然将邵迟看作一个庞大的威胁。
“……别怕。”邵迟盯着野猫的眼睛,他手肘搭在膝盖,右臂短暂地向前伸,在看见母猫上身压得更低后又收手,重搭回膝上。
他鬼使神差同猫打商量,冲对方安抚地说:“别怕,大家都是流浪动物。”
流浪的野猫是城市里的流浪小动物,拖家带口找公共花坛落脚。
没家的人是城市里的流浪大动物,也一日日的在城市间辗转,找着一个能让身和心都一块安置的地方。
“我比你好一点,至少有固定的住的地方。”邵迟继续跟猫说话,“但你也有比我好的地方,你家这么多口呢,比我每天回去睡个觉的地方热闹。”
母猫不知听没听懂,但流浪猫混迹于市区,对威胁危机练出了甄别本能。
它起码看出邵迟的确对自己没威胁,耳朵慢慢立了回来,躯干也不再绷得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奶猫在母猫的身后又开始细细咪咪的叫。
邵迟看母猫逐渐把小崽一个个从后方叼出来,挨个它们舔毛。
他也没留意自己在这儿具体蹲了多久,只是等母猫把小崽们全部舔过一遍,他后知后觉自己小腿有些发麻,说明他蹲下来的真的已经有点久了。
……他在做什么呢?
邵迟回想自己行为,忽然觉得有点荒诞可笑。
他可能今天真的状态差到累懵了脑子,才先是无所事事一下午,又蹲在花坛旁看猫,跟猫说话,对着流浪的野猫一家五口稀里糊涂的悲秋伤春。
还好傍晚时的小花园已经没几个人,不然别人看见,没准要嘀咕他有毛病。
有个词骂出来太尖锐刺耳,于是邵迟只取它的拼音字母,强行谐音。
——他觉得自己像个烧饼。
太烧饼了。
后面就突然真有人说:“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