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本就是一家子赔钱货,也好意思吃那么多?真不知道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你们这样的家里人。”李于氏一把抢过李炎手里的野菜饼,将他推倒后嫌弃的骂骂咧咧道。
“可、可这野菜还是我爹山上去挖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吃?”李炎爬起来狠狠的瞪着她,想要上前去抢。
可他到底不过是个才刚五岁的小娃儿,那里能是做惯了农活有着一把子力气的李于氏的对手,因此“砰”的一声,他就又被推倒地上了。
“你干什么?”刚背着猪草进来的李张氏一擡头就看到了被摔的都流鼻血了的李炎,当即丢下背上装满了猪草的大筐,心疼的跑过去抱起他,在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后更是与李于氏对峙:
“我们也有干活的,两个孩子也一个洗了全家人的衣服、一个去帮忙翻地了,你凭什么不让他吃东西?”
“呸!”李于氏一脸泼妇相的对李张氏啐了一口,“就你们这一家要么残废要么赔钱货的玩意儿,干的那点活也好意思吃饼子?哪儿来的脸!给你们野菜汤吃就已经是我们仁慈了,竟然还不知足?真不要脸!”
“不许说我爹残废!你才残废!你和你那个废物儿子才都是残废!”李炎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从自己娘亲的怀里冲出来一把将下巴还仰的高高的李于氏给推倒了。
这下子给彻底炸了锅,当即就一院子的泼妇骂孩儿哭的,弄得鸡飞狗跳门前院墙围了一堆的看热闹的人。
“行了,吵死了。”一直在屋里装死人的李老二终于出来,不耐烦的朝自己的媳妇李于氏喊了声,“他要吃就给他吃,闹成这样不嫌丢人啊。”说完便看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气呼呼的骂道:
“走走走!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家大人管教小孩儿的啊?”
一众看热闹的人全都鄙夷的瞥了瞥嘴,其中一汉子还出言讽刺道:
“可不是没见过么。平日里别家看到的都是大人省吃俭用的给孩子,唯有你家才能看到这种婶子抢侄子口粮的事,那可不得好好见见么。”
众人听完哄堂大笑。
李于氏当即憋红了脸,指着那汉子大骂道:
“你好心,那怎么不接去你家供起来啊!”
然后就和院墙外的人对骂了起来,直到李母出来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气的骂了声“我还没死呢!”后,她才终于消停了下来,耷拉着一张红红白白的脸去了灶间。
自始至终,另一个屋的李老大夫妇俩都像死了一样,没一个出来说句公道话。
自始至终,李老二也都除了怕被别人看笑话之外,并不觉得自己婆娘做错了什么。
自始至终,李于氏也都还是没有将那个菜饼还给李炎……
最后,还是李母回房间将自己的那份饭食拿出来给了李张氏,愧疚的对她们说道:
“是娘不好,没有教好老大和老二,让你们和三儿都受委屈了。”
说完便摸着眼泪回了自己屋里,悄悄伤心去了
当晚,李方从外面回来后知道了此事,心下愧悔难当。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当初不是死在了战场上,而是受了伤回来?
从小他就被人夸是飞毛腿,邻近几个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没一个能跑得过他,别人绕村子跑一圈的时间,他就至少能跑三圈,再加上人又机灵和聪明,所以当初需要派一个人去服兵役时,家里便选择了让他去。
这一去就是整整五年的时间,直到去年,他才终于回来和妻儿相聚了。
——因为,他受伤了。
左腿和左手都因为在战场上力竭摔倒,被北戎人的马匹踩踏而给骨折了。后来休养了一个多月虽然连了起来,但却都给长歪了,再都不能跑、更不能上战场了。
当时知道可以回家后他还挺高兴,因为将军给他们受伤的人都给了十两银子的遣散费。
十两啊,那可是他们家种地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存到的钱呢。
可是,当他带着这些钱回来被兄弟们瓜分了之后,他们一家人的苦日子就紧随其来了。
因为他成了瘸子,胳膊也使不上劲,所以去城里做工没人要,种地又干不动重活,再加上他的两个孩子是女儿和麟儿,没有汉子,所以家里的人便渐渐的开始嫌弃起了他们一家往家里的中馈拿的钱少了。
李母不是没有为他们争取过,甚至也提过要是他们嫌弃他交的钱少了,那就把他的遣散费都退还给他,让他们单过。
但李老二坚决不同意,说这些年他不在家他们帮忙照顾他的妻儿了,所以他们拿他那几个钱是应该的。
李老大没说话,可看神情也是明显偏向李老二的。
可实际上呢,这些年就因为他不在家,没人撑腰,所以家里所有的苦活累活都是他妻子的,甚至就连两个孩子也都早早的成为了一大家子人的苦力。
李母因为李父走得早,自己一个人拉拔五个孩子,将他们一个个的都给儿子娶了媳妇、女儿和麟儿也都嫁的还算不错,因此便硬生生的把自己给累了一身的病,现在不过才四十出头就已经完全的种不了地了。
所以她倒是想为李方讨个公道,可这个家现在到底是主要靠着李老大和李老二干活赚钱的,所以她怕讨了这个公道后这两混账玩意儿会提出分家,要把李方给分出去单过那该如何是好?
一家四口人呢,一个残疾两个孩子,外加一个只能做点缝补洗衣活计的小娘子,自己又现在也没有能耐去帮衬他们,所以真要给分出去那不就是在要她三儿一家的命吗?!
所以最后思忖再三,还钱的事就只能是不了了之了,李老大和李老二两家也因为觉得是自己养了李方一家,于是便更加的无所顾忌了。
李方脑海里闪着这些片段,两只眼一直盯着黑暗中虚空的头顶上方,任由眼泪向两边流去,打湿了鬓角的发丝。
早知道……
他想,早知道回来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还不如当初被那匹马给踩死算了。
他哽咽着长出了口气,自嘲的继续悲凉的想着:
或者是更早,在他刚进入军营第一次上战场时,也许就不应该活着回来。
当时因为是第一次见到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尸横遍野的哀嚎场面,吓得他呆愣在那差点被一个北戎士兵给一.枪扎个对穿,幸好和他一个小队的另一个叫褚山的新兵帮他挡住了那一击,并将那个北戎兵杀了才把他救下。
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就死了呢,也不用连累褚兄弟为了救他还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了。
想到此处,李方难以自制的低声哽咽了起来,身旁同样也在默默流泪的李张氏侧身过来,温柔的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夫君,明天我们还是、分家吧,好么?”
李方紧紧的回抱住妻子,用下巴摩挲了几下她的头顶后才颤声回道:
“可我干不了活,分开后,一家人的重担就要压在你的身上了,我……”
李张氏伸手压住了他颤抖的嘴唇,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多苦多累我都愿意。”
睡在床内侧的的李朵和李炎也坐起了身,两张小脸儿也都早已布满了泪痕。
“我也可以给人洗衣服,反正在家也是娘亲和我给一大家子人洗,到不如我出去给外人洗,还能给家里挣点钱呢。”李朵用那双已经长满了茧子和皴口的小手擦了擦眼泪,倔强的带着哭腔说道。
“我也可以,”李炎也紧随其后,“我可以上山砍柴、挖野菜,可以去大户人家当小厮,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上街乞讨,总归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儿去就是了。”
李方和李张氏看着被生活所压而心智早熟的两个孩子,纷纷起身将其抱到了两人中间,然后一家人便低低的哭的泣不成声。
……
次日一早,李方在告知了李母自己的打算之后,便将里正和族老都请到了家中,正式的与李老大和李老二分了家。
就在刚分完家,李于氏还在洋洋自得将家里的七亩田地都以李方“身有残疾无法打理”为由而一丁点儿都没有分给他,而是让自家和李老大平分了事时,门外突然有人高声喊道:
“这是李方的家吗?李方在不在?”
众人回头一看,来人身高体壮,还穿着他们荆州城守城兵士的戎装,便顿时全都怕怕的后退了一步,李于氏更是颤颤巍巍的指向李方,说:“他、他就是李、李方。”一幅生怕这人是来找茬的而他们不想被连累的样子。
“你就是李方?”来人顺着李于氏指的方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