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呢?”她仰头凝视对方,澄澈的眼中倒影着他的身影,不见喜怒,但她的周身散出不着痕迹的灵力,试着安抚夙情紧绷的神经。
好在又傻又倔的小金龙虽然容易钻牛角尖,却最是敏感而容易察觉他人的情绪。
“嗯?”夙情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楞地看着凰愿,已不似刚刚那般垂头丧气。
凰愿倒像是真的好奇那具傀儡的下落一般,满脸探究地又问了一遍:“那具傀儡,最后如何了,活了?”
“烧干净了。”夙情闷闷地说完又垂下眼帘,长睫敛去了他的神色,看不清其中晦暝。
悬顶之剑总是会带来无限的焦虑与不安,梦境中“傀儡凰愿”的话更是让他无法不多想,如果那个要毁灭世界的人真的是自己呢?
“烧了啊……”凰愿觑着他,拖长了音调,“你在可惜吗?”
夙情只当是反讽,抿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却错过了凰愿眼中的戏谑与调笑。他觉得心中揪成一团,堵得自己透不过气。但下一刻,就听她语带笑意接着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惜没有留给我这个本尊看看,见识见识你的手艺,亲自认证一下吗?”
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玩笑,与言下之意——
那不是很好?你到底什么都没对那具傀儡做过,既没有激活它,也没有因为它夺走任何生命。从始至终,傀儡只是没有神魂的傀儡,只是一个与凰愿长得相似的未成品,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能说明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
唯一能说明的,只有诉不尽的思念、无望的等待,和一个痛苦到极致却恪守着不逾矩的傻瓜在自我折磨。
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犬。
夙情豁然望向她,只见那清亮的目光中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却唯独没有嫌恶与愤怒。他蓦地明白了不正经中包含的一切,却对她如此轻易地原谅感到不可思议,但细想又觉得这才是凰愿会做的事情。
“原来那个好看吗?比我好看?”凰愿读出了他的难以置信,欺身上前,顺着挺拔的脊背继续安抚,嘴里轻快道,“你素来手巧,机簧关窍自然也难不倒你,不如下回再做几个送我,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打杂洒扫,省得白榯天天都同我抱怨,还要亲自换净尘阵的灵石。”
“凰愿。”哪有杂事需要劳烦她们,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夙情如何能不明白。
“我就当你答应了,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凰愿强硬地搂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脖颈,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去。
“好。”被咬得发白的嘴唇终于勾出一个微末的笑意,绷到几乎断弦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犹豫着伸出手,到底还是紧紧地回抱住怀中人,又下意识地把头搁在对方的肩上。
凰愿的体温、雪髓的冷香与沙漠中凛凛的寒风形成对比。
温软而真实的触感,忽然催生酝酿出他脑中懦弱的念头——
想这么黏着凰愿,不放手,也不去想别的,如此天长地久下去,什么封印、什么厉鬼、什么溟彧,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只要一刻就好,一刻就可以被当做是永恒。
“只是……”凰愿的手上是轻柔地不能再轻柔的抚慰,但语气却像是结了冰,“我怎么记得有谁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再没这些糟心事不曾说与我听了?”
“!!”夙情的身体僵住了。
怎么忘了这一出!
“只……只是个梦。”他埋首在凰愿的颈间不敢擡头来看她,“没有伤害到别人,也没有伤着自己,也真的是才记起来。”
说起来一笔带过,但彼时的夙情该是有多痛呢?
这次她可不可以有更长的时间,抚平他的噩梦与害怕。
凰愿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如此委屈,也不忍心再开他玩笑:“那这次是真的没有了吗?”
抱着自己的人半晌都没有说话,好久之后才点点头。
“好啦,”凰愿拍拍他,却只感觉颈间的大脑袋贴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喷洒在肌肤上,一幅不想离开的样子,“我也不是要逼你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只是如果你害怕,如果你对我不放心,都可以告诉我。若是有可以让你放心一些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试一试,只要你肯开口。”
“我知道的。”夙情瓮声瓮气。
像是委屈极了,又很容易被哄好的小朋友,可可怜怜的,语气里有别扭,但藏着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与窝心。
凰愿忍不住笑了,擡起夙情冰凉的脸捂在手中,哄劝道,“好啦,已经很晚了。走吧,我们需要尽快去会会那个‘凰愿’。”
“嗯,”夙情又蹭了蹭后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表情很是严肃,“早些处理掉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再惹出无端的是非来。”
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撒娇的不是他。
凰愿看起来倒是毫无所谓,还有心情继续贫嘴似的叨叨:“你有没有想过,指不定她是真的,而我才是那个效颦西贝货也未可知,鱼目混珠并不少见哦。”
“凰愿……”夙情听了无奈道,“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没有开玩笑,凰愿心道。
虽然对于没有记忆这件事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也知道了神魂不全的原因,但她仍然对前世的一切感到陌生,每每回忆皆似是而非,恍如隔世。如此境况,又如何能得知,她为真,另一个为假?
半点证据也没有。
身在局中,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才劝过夙情,没想到自己也是被迷了眼,看不穿、想不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凰愿在心中叹了口气,却没有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