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顶好的日子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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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房间早已被布置成婚房。
墙上贴着了描金的囍字,龙凤喜烛安静地燃烧,偶尔有轻微的噼啪作响,夜明珠将合室拖入了暧昧的光晕里,一切都藏在朦胧中。
鸟雀小妖散去了,室外安静,室内温馨。
坐在床上的人着一袭翠绿的细钗礼服,凤冠霞帔,花纹繁复的盖头坠着摇曳的金线,华贵而精致。丹蔻素手指尖交握绞紧,不经意地透露出主人的紧张。
即便是面对最凶残的妖兽时,夙情也不曾见过师尊这么无措仓皇,想到此处,小龙的心化成一汪春水,软得不行。
但是师尊的紧张也带起了他的不安——
自己与师尊成亲了。
一切顺利得宛如幻梦。
他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玉如意,缓步走向床前正在等待他的人,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玉如意挑起盖头,只一眼,就让夙情连呼吸也要停滞。
眼前的女子擡目看向自己,巧笑倩兮,目光流转,美得不可方物。
与往日的素衣神女不同,今日的她披罗衣、珥瑶碧,是夙情从未见过的璀粲华琚,仿若跌入凡尘的净澈神明,为了自己沾染世俗的风情与颜色,瑰姿艳逸,挪不开眼。
他的身影被浸在那一池温柔的秋波中,似是再没有旁的东西可以入眼。直让人想溺死在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可是明明应该是开心的日子,为何心中遽然泛出撕扯一般的疼痛?
夙情捂着胸口,踉跄着退开几步。凰愿察觉他的不对劲,及时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滚落在床上。
这一刻,他分不清真假。
凰愿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柔软而温热的肌肤触感真实,带着笑意的赤色樱唇衬着她脸庞白皙,妖夭只如寻常的新妇,娇羞可人。
合卺酒,红酥手,执子与共誓言久。[1]
“阿情。”
“师尊……”
酒杯叮当一声落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凰愿的双唇封住未尽之言,合卺酒顺着口齿渡过来。来不及咽下的酒液在两人口中交换,靡靡醉人的香气沉沦思绪。
只不过浅浅一杯,却好像已经不胜酒力,醺醺然,忘乎所以。
片刻后,凰愿放开了夙情,在他耳边低喃:“这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浸着酒气的声音像是藏着无数细小的钩子,浓烈的雪髓香气混在其中,是说不出的旖旎暧昧,“我会永远陪着你,夙情。”
她螓首微擡,眼中坚贞,“我会永远陪着你。”
匪石之心的誓言,配着她今日的浓妆艳抹,平白叫人心慌不已。
永远陪着我。
夙情喟叹,真好,师尊会永远陪着我。
大婚红妆,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胭脂晕开,暧昧地印染在白皙的肌肤上,为端庄的长相平添一抹妖异的艳色,便是世间绝色都不及她半分潋滟。
头冠不知被扔在何处,层层叠叠的长衫被扯散。
他扣住眼前女子的脖颈,凶狠地吻了上去。对方的眼中似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转瞬迎合上来。唇齿交缠间,青丝也缠绕交错,结成一生一世都不会解开的结。
“师尊……”夙情如被蛊惑,轻声唤道。
“我在。”凰愿也轻声回应他,眼中的温柔笑意盛也盛不住。
夙情将凰愿的手扣在头顶,十指交握。
有多久了,没有这般肆意地看过师尊的微笑?
明明只分开了一个夜晚,却好似分别了千百年之久,好在他又握住了师尊的手。这双手只要牵在一起,就让自己无比安心。
夙情俯身,在床上人眉心印下一个近乎虔诚的浅吻,双眸、鼻尖,再到嘴唇,凰愿的眼睫轻颤,指尖紧紧扣住他的手背,用力到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宛如对待珍宝,宛如他们终于拥有了彼此。
窗外的花瓣飘了进来,落在窗棂上,良夜漏长。
此情此景,就是真实!
他宁愿沉浸在其中,不再醒来。
只不过……
胸口的灵珠已经烫到灼伤了肌肤的地步,但夙情不想去管。他紧紧地抱着眼前的人,似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去,再也不分开。
怀里的人安抚地回抱住他,躯体契合,抵死缠|绵。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阿情,我保证。”凰愿呓语,“留下来,阿情。留下来陪着我。”
近乎乞求的凄婉声音让夙情无法拒绝。
“好,留下来……”他的瞳孔微微扩散,眼中显出迷乱向往,凤眸微阖,似要就此睡去——
但是,有幽蓝的光芒从那人的眼中闪过。
一瞬间,万千痛苦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夙情不禁蜷起了身体,剧烈喘|息,像是难以忍受自体内蔓延出的无边疼痛,内心深处最可怕的噩梦汹涌反噬,将他拖入炼狱。
不是真的!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眼前的女子流露出哀切的表情,嘶声如泣血:“阿情。”
他的心跟着一痛。
静如死灰的室内,蜡烛燃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灯芯爆开。
噼啪一声。
那张宛如上好白瓷的脸庞上忽然有细碎的裂纹蜿蜒开来,一路蔓延至白皙的脖颈,裂纹之下是望不到头的漆黑深渊。
危险且诡异。
刹那间——
嘭!
胸前的灵珠烫到极致,骤然裂成千万碎片,漂浮的晶片折射出红烛的光晕,每一片中都看不见新娘的身影,只有夙情孤单的影子,独自对着空的喜床柔声微笑。
合室激烈地晃动起来,整个世界像是从边缘开始消散。
冷汗湿透重衣,凰愿的声音变成一句句凄厉的嘶吼,犹如千万根尖针在识海里翻搅,耳边尽是轰鸣。
喜烛的火光沿着帐幔越烧越旺,像是要将他困在境中一同毁灭。
“阿情,醒过来。”但是,有清明的声音在他的识海中响起,如劈开重云一线阳光。
夙情终于恍然大悟。
这是——
天劫幻境。
于此同时,幻境终于坍塌,弹指碎成烬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