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腰
官差领着两人进了宫门便没再往里走，而是直接把他们交给了引路的老太监。
老太监已是满头白发，生得嘴歪眼斜，龅牙外翻，瞅着似是中过风。
他双眼污浊，面色阴沉，看人时连个笑意思都没。尤其是看夜无天时，那神色怎么看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
一路上老太监沉默寡言，拖着不怎么灵便的腿脚领着两人缓慢穿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宫道，七转八转终于在停在了一处院门前。
头顶还算宽大的匾额上，刻着妙玄司三个金色大字。
“以后两位就住在这妙玄司。”老太监说完，扯着自己一长一短的腿先一步上了台阶。
云古夜无天两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院子。
老太监再次恢复成默不作声的样子，只闷头领着两人往后院走，仿佛他本就是个哑巴。
妙玄司整体风格偏雅致，廊柱门窗都是深青色，后院中央还有一方宽敞的池塘。
池塘足有四丈宽，边沿都镶了厚厚的石沿，里头不是水草游鱼就是小荷蜻蜓，叫人瞧了心情舒畅。
老太监指了指正对池塘的那间屋子，闷声闷气道：“那间是当朝天师的房间，不可擅闯。”
“天师？”夜无天皱眉，“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比捉妖师还要厉害么？”
老太监慢慢擡头看了夜无天一眼，眼底无悲无喜，却像是生了寒潮冰渣，冻得人视线一僵。
夜无天怔了怔。
老太监并未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他指了指靠在天师边上的那一间屋子，视线落回夜无天身上：“那间屋子你来住。”
“那云古住哪里？”夜无天好奇问道。
老太监阴沉的视线顿了顿，苍老干裂的指尖指向长廊尽头的那间：“他住那里。”
夜无天看看自己的房间，又瞅瞅云古的房间。
两人一个东一个西，离着十万八千里。
“云古怎么住那么远？”夜无天不乐意了，“我和云古一向形影不离，若是房间不合适，我们两个也可以在一间房里凑活一下，再不然……”
“不行。”老太监生硬打断了他的话，面色阴郁，“妙玄司的规矩，一人住一屋。”
“那为什么云古住得那么远？”夜无天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他胡乱指了间离自己住处比较近的房间，高声质问，“这间为什么不能住？”不等老太监答话，他又指了旁边的另外一间，“还有这间，这间为什么不能住？”
老太监面色平静，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夜无天身上良久，才扯了扯松垮的嘴角：“房间已经安排好，可以自行收拾去了。”
说罢，人居然就走了！
夜无天提步就要去追：“哎！等等！你等等！”
“无天。”云古拉住夜无天的手腕，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这头倔牛给拉住，“我们来此的目的你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又有什么紧要？”
“可是！”夜无天眼神微晃，没再继续往下说。
云古垂眸和他对视：“可是什么？”
“可是……”夜无天神色扭捏觑他一眼，不好意思道，“可我从来没和云古隔得那么远过，不论是身为云巧花之时，还是化作人形之后。”
“你……”云古迟疑片刻，“你就那么想靠我近一些么？”
“那是自然！”夜无天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明亮的眼底似有流萤飞过，“我和你可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关系自然亲近。我想和你靠近些，有问题么？”
云古没说话，就只是认真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瞧出点儿什么。
夜无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抽了抽鼻子，见云古还在看他，索性扬起一只手挡在云古面前：“喂！云古！你看什么呢！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腕间蓦然裹上来一股暖意，夜无天惊诧擡头，视线径直撞进了云古眼底：“云古，你……”
云古凑近少许，不错眼看着他，眸底似有冲天巨浪翻滚不止：“你……”
夜无天被他灼人的目光看得心里莫名发慌，但他能分辨得出，那绝非恼意：“我？我……怎么了？”
“没什么。”云古凝视他好半晌，终是侧开头，看向一边的池塘。
池塘里，鱼儿正在舒适吐着泡泡。
细密的泡泡只存留片刻便会悄然破碎，一如他刚才的痴心妄想。
方才那一刻，云古居然觉得，或许夜无天喜欢和他待在一处，不光是因为两人同生患难过，而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