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诚然,了清这一走压根儿没想到能再见到随心。
他本来盘算着借着这次游历的由头在外头多待些时日,少说也要混够大半年,这样等他回了罗成寺随心想必早就回家娶妻生子享富贵去了,那他心里那一丁点儿见不得光的念想也能彻底断了。
如今随心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追过来,倒是给他出了道难题。
要说心里有多高兴了清说不上来,揪心揪肺倒是真的。
总算被了慧搀扶着到了那人跟前,了清不自在看他一眼像被烫到一样立即别开头去:“随心,你不会是梦游梦傻了吧?不是要回家娶妻生子么?怎么杵在这里灌凉风?”
随心的目光落在了清的脚踝上:“娶妻生子什么时候不能做?也不急于一时,倒是你这腿……”他说着索性蹲下身去查看了清的伤,“再不仔细将养,怕是要废了。”
了慧一听急了,眯眯眼都瞪大了一圈:“了清师兄,昨天你不是还和我说这腿没什么大碍么?原来都是诳我的!”
随心看了眼了慧:“嗯,你家师兄的确是在骗你。依我看,这脚踝关节像是错了位,得复位。”
了清心道怪不得这两日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疼,原来不是简单的扭伤而是直接关节错了位?先不管随心这半吊子大夫顶不顶用,但瞧着总归是比那黑心郎中顺眼不少。他挑起眼梢看向随心:“复位?怎么复?你会?”
“哎呀!这关节复位我晓得的!”不等随心回答了慧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横、插一嘴进来,“咱们有个姓罗的师弟,听说三年前被个江湖郎中复错了位,到现在还在床板上躺着呢,说是关节给拧偏了,两条腿都废了。每回我路过罗师弟的院子都要进去看上一眼,瘦得跟皮包骨似的,瞧得人心疼。”了慧说着十分走心掉下几滴感人至深的泪珠子,瞧那模样颇有佛祖悯怀众生的潜质。
了清:“……”若随心真是个名不符实的,那他岂不得变挺尸?
“放心,我师传济壶先生,区区关节复位不在话下。”随心检查完伤势,从了慧身上接过了清的手臂,扶着他在老槐树下坐好。
了慧忽地原地一跺脚,因着脚底板子宽大跺得夯实震起一片灰尘烂叶子:“济壶先生!!!我晓得的!!!那可是名遍京都的绝世大神医啊!!!!!!!!”
了清捂着口鼻咳嗽几声,掀起眼皮子斜他一眼:“哪里学来的毛病,说话还要跺跺脚,也不怕闪了腰……咳咳咳……”
“用这个。”
口鼻上轻轻盖下一块帕子,帕子上有着和他主人一样的清冽木香。闻到这味儿了清鼻子一抽,不能自已一阵子心猿意马,他蓦地想起那日在德行堂随心亲昵捏起自己的耳垂。了清面皮一烫,下意识就要去丢帕子。
“刚才那两下脚跺得确实用力大了些。”了慧不好意思挠挠头,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那帕子拍在了清脸上,拍得严丝合缝儿,“这帕子师兄还是先捂着吧。”
了清被他拍得脸都麻了,瞪着眼看他。心道这小子是不是瞧他行动不便胆儿也肥了,居然敢给师兄一个大嘴巴子!
了慧像个扭捏的小媳妇儿搅了搅手指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今天早上吃撑了,刚才没忍住放了个……屁。”最后一个字了慧说得有气无力,晃一听声如其字贴切得很。
“什么,你……”后头的话还在嘴里晃荡,一股熏天的怪味儿猛地钻进鼻孔臭得了清直翻白眼儿。
随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贴心给了清扇了扇,目光在一对师兄弟中间转了遭,笑道:“好了,说真的,了清小师父这伤不能再拖了。”他不慌不忙从包袱里拿出一柄半尺余长的刀子,三两下砍下一截槐树枝,用小刀子劈出两块佛经册子大小的木板子,又从自己里衣上徒手撕下一条三尺长的布条这才转头又看向了清,“我要开始了,了清小师父准备好了么?”
了清苦着脸点头。
少顷,一声震天动地的猪叫声传遍整个荒野。那声音刚开始还能和猪声贴上个边儿,临了声调骤然升高,嗓子像是被什么捏着,又尖又细还哑声哑气的,像个用嗓过度的老太监。
了慧瞧自家师兄叫唤得惨烈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儿,脚尖踌躇着进进退退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
随心有条不紊用布条固定住两块木板子,转过身背对着了清半蹲下:“上来,我背你。”
了慧了清两人面面相觑,了慧觉得随心为人热情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师弟,可了清心里别扭并不想承他的情。
他倔着不肯迈腿,后腰上忽然多出一双厚实的手,两只大手往了清腰间用力一掐直接把人抱到了随心背上。了清骇然回头对上了慧一双眯眯眼,了慧冲他龇牙一笑:“知道了清师兄行动不便,没事,我帮你。”
“要你管……哎!我不用你背!”
随心没管了清口是心非的抗拒,背了人就走,了清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同时不忘冲着了慧使眼色:“了慧,你就不能背么?”
了慧不好意思捂着肚子皱着一张圆饼面皮道:“不是我不想背了清师兄,我今早上吃太多撑着了,眼下这肚子里翻江倒海折腾得厉害,实在是……”话说着又贡献了一个臭味熏天的响屁。
了清生无可恋闭上眼,了慧这吃才果真靠不住。
三人一路往西走,没了了慧喋喋不休的碎碎念,一路上格外和谐。周遭安静了人就难免会七想八想。
了清的目光落在随心的后脑勺上。
随心这人不光模样生得周正这后脑勺长得也比旁人周正,弧度不方不圆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
顺着周正的后脑勺往下是修长结实的脖颈,因着随心背上有人胳膊肩颈用力,紧致结实的肌肉线条在薄薄的僧袍下若隐若现。了清眼皮像被开水烫到一般慌乱错开视线,片刻不到目光又恋恋不舍黏在了随心的侧脸上。
要说老天也真是偏心,给了随心招人羡的家世还不算,托生的一张脸也是精致得无处指摘。
这般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了慧那张圆饼脸上,小眼睛小鼻子就连睫毛都短成了苍蝇腿。再看看随心,也不知道小时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那睫毛长得能挂灯,看来了慧在老天爷那里是惨遭嫌弃的那个。
“了清小师父瞧着气色不错,这看起人来目不斜视倒也定力十足。”
随心没头没尾吐出这么句揶揄话,了清面皮一抽赶紧挪开自己居心不良的目光,强行狡辩:“我不过是看你脸上蹭了灰觉得滑稽多看了眼。”为了坐实那灰的存在,了清擡手生硬在随心脸上蹭了两下,手心贴上那人的面皮没敢久留,一触即分,后背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了清师兄,我怎么没瞧见随心师弟脸上有灰?”了慧大约是肚子没那么疼了,也有心思搭腔,一开口就是个不招待见的。
“刚才就在那儿,你没瞧见?”了清心虚指了指随心的脸,又拿手夸张比划出一个枣大的圆圈,“刚才那灰能有这么大你没瞧见?什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