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汴州。
楚阑舟捂着脸行色匆匆, 脚步有点快。
宴君安跟在她的身后,幽幽道:“你嘲笑我。”
“没有没有。”楚阑舟捂着嘴,认真道, “师兄, 我怎么会笑你?”
她的言辞恳切, 语调中没一点笑意, 颇有信服力,宴君安将信将疑:“那你将你的手放下来。”
楚阑舟动作可疑地迟疑了片刻,放下了手。
看得出来她在奋力压制了, 可她的嘴角还在向上扬着, 配上带着点狡黠的眼瞳,可爱的像是那只花爪貍花猫。
宴君安被她笑得心中一软,却还有些委屈:“你分明就在笑……”
一直都没有停过。
季承业跟在他们身后,却硬生生被他们无视,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不合时宜。
他想了想, 轻咳了一声, 还是插嘴道:“林姑娘……咳咳,楚大人,您要不要考虑买个金船?”
……
季承业看着汴州门口熟悉的那个石碑, 擡脚想踏进去, 却被反弹回去。
他有点不敢置信。
被拒之门外了……
季承业用力拍打着结界,内心十分崩溃:“八千灵石,你就不要了吗?”
……
赶走了无关人等, 楚阑舟斜依在墙边,取走了他脸上的面具, 正仔仔细细打量着宴君安的眉眼。
她的表情太过露骨,清澈如水的眸中倒映着自己已经快要红透了的脸。
太过羞耻了, 宴君安微微侧过头,擡手就想遮住自己的眼睛。
系统自以为掌握了证据,还在楚阑舟的脑海里告状:【你看看他!】
看楚阑舟没有回应,它又喊了一声:【宴君安刚刚绝对在动坏心思,你看他表情!】
它苦口婆心,在楚阑舟的脑子里摇了摇头:【所图甚大啊……】
楚阑舟伸手,将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掌心里:“在想什么?”
宴君安别过脸不去看她,眼睛眨了眨,露出如秋水般的温驯表情。
装的。
要是普通人真能被他的眼神骗过去,可楚阑舟与他太过相熟,一眼就能认出来。
温驯的表象下掩藏着勃勃野心,还有一点志得意满,好像笃定了能将自己掌控。
就如系统所说的那样……所图甚大。
可明明看穿了宴君安真实的一面,楚阑舟却觉得更加糟糕了。
因为她居然觉得这样的宴君安也可爱至极。
当年的闷葫芦正经小仙君可爱,现在的疯疯癫癫的宴仙君也可爱。好像只要是宴君安,不管是什么样子她都会觉得心动。
她轻轻抚了抚宴君安的眉眼,故意伸手把玩了一下他绑在胸前的金铃:“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仙君大人。”
最后那四个词只是很普通的尊称,却被她念得又娇又野,伴着金铃脆响,直勾人的心弦。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系统直接听了一耳朵的马赛克。
宴君安好像也没有料到楚阑舟会是这般反应,整个人愣了一瞬,耳根瞬间爆红,连忙否认:“没、没有……”
神色飘忽,欲盖弥彰。
他又顿了顿,还是忍着羞耻低声道:“你叫我仙君……干什么?”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称呼,被楚阑舟这样一说反倒带了别的含义。宴君安自己都觉得羞耻,结结巴巴地轻声带了过去。
楚阑舟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早就借机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而后满意欣赏起了小仙君红成番茄的模样:“可我动了坏心思。”
宴君安又是一愣,耳廓的红晕逐渐蔓延上脸颊,露出一片红晕。
“那可怎么办啊。”楚阑舟自己也觉得羞耻,但她比宴君安能忍,现在脸上还绷得住,还有余力拉长语调道,“仙君大人不愿意,可我这个小魔物却动了念头,那岂不是在……以下欺上。”
金铃发出脆响,隐约露出其下的锁骨和一点朱砂痣,像是枝丫上长出的红梅。
宴君安的脸彻底红了,金铃被楚阑舟一把攥在了手心里。
脖颈脆弱处受制于人,宴君安睫羽颤了颤,可怜兮兮地不敢动了。
羞耻心早在看到宴君安此时的情态之后被楚阑舟抛到了九霄云外,楚阑舟将他拽低下了头,两人眉心相碰,灵力和魔气相缠。
宴君安尝试过与楚阑舟在灵台结合,但那时只是浅尝辄止,主要目的还是帮楚阑舟伪装成正道修者,这种直击本源的尝试,他并没有尝试过。
宴君安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先动了不好心思的人,怎么就被楚阑舟抢了先。
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宴君安失了先机,只能受制于人。
可……若真的受制于人也就罢了,楚阑舟的动作又偏偏十足的珍重尊敬。
就好像……
就好像自己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剑尊,正在被底下污浊的魔物欺辱一样。
宴君安迷迷糊糊,只觉得脑袋里一片迷惘。
宴君安想,真的要楚阑舟逼疯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早就疯了。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太了解楚阑舟了。
楚阑舟的喜好不难猜,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晓。
楚阑舟喜欢去凡间参加诗会,她不喜欢沽名钓誉附庸风雅之徒,但她却喜欢名副其实的诗人,喜欢恪守礼义的君子,她虽然活得离经叛道,但她喜欢好的秩序。
宴君安曾不止一次悄悄窃喜,可现在,这份欢喜成空,反倒变成了他最嫉妒的东西。
他是个已经堕落的仙君,早就失了以往固守的礼数,已经丧失了辨别黑白的能力。
于是他就开始嫉妒起来,嫉妒起曾经的自己。
修者修心,断不可被外物所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可他忍不住。
楚阑舟喜欢的是自己,还是自己伪装出来的外表,她看自己的时候看的是现在的这个宴君安,还是宴仙君,曾经的那个君子师兄?
更何况爱意是最容易消散的东西,宴君安本就不知道楚阑舟对自己的喜好会维持多久。若是她真的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会不会就此抛弃自己。
再一次丢下自己,再一次自己一个人离开,让自己守着那具枯骨,日日夜夜盯着那座泥塑的神像也再找不到她的痕迹。
一次一次,一年一年,永生永世。
“你想要什么?”
宴君安听到楚阑舟的声音。
他神志处于崩溃边缘,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压根没有思索的能力,毫不犹豫就开了口。
“想殉葬。”
楚阑舟以为他会说什么话本子里那些不能过审的场景,却看到宴君安神色空茫,语调极轻:“想殉葬。”
楚阑舟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什么?”
“你和我两个人在一起,埋在一个地方,百年之后,骨灰混在一处,再也不分离……”宴君安一边轻声叙说,脸上还带着恬淡的笑意,好想他描述出来的场景就是他能构想出来最浪漫的画面一样。
她之前也听宴君安说过,当时只觉得他疯得厉害,却没想到他居然真有这个想法。
可修者的□□皆为灵气所化,等他们死后灵气归于天地,就连灰烬也剩不下,哪里会有什么骨头。
魔尊也是一样的,楚阑舟就是把体内的灵气转成了魔气而已,其运行原理和正常修者也没什么不同。
宴君安自己也是个修者,还是个修为不错的修者,他应该最清楚这一点才对。
楚阑舟有些疑惑,魔气也因此停滞下来,可楚阑舟不动,宴君安却不会如她所愿停下,很快,灵气占据了主导。
楚阑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宴君安是真的疯得不轻。
灵力毫无章法,跌跌撞撞填充着她空空落落的灵府,甚至还妄图驱赶她体内的魔气。
可魔气早与楚阑舟共生,又怎是他能驱赶的掉的。
一来二去,楚阑舟委实受了好大的苦楚,可这种感受又不是疼,怪得很,奇怪的感觉溢满身上每一个孔窍,让人不免沉醉在其间。
之前楚阑舟听系统告状的时候说过,这种修行方式很容易上瘾。
她当时还不明白系统的含义。
可如今她知道了。
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到极致,细细密密的痒意伴随着慵懒感,传导入整个心脏。
原来这就是上瘾。
楚阑舟分不清是这种事情让她上瘾,还是宴君安本身。
可宴君安也着实蛊惑人心,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养出来的,还是穆家那些药人都如此。
不,只是宴君安。
能让她心动的,只能是宴君安。
楚阑舟思绪繁乱,眼角溢出一滴迷惘的泪水,被宴君安轻轻吻去了。
像是陷入了沼泽之中,楚阑舟手软脚软,什么也推不开,乱七八糟与宴君安的五指交缠。
楚阑舟看着他们交叠的双手,忽然想起了宴君安当日的话。
真像是私奔啊。
他们一起牵着手,仿佛就能穿过丛丛阻碍,到达一个所有人都干涉不到的地方。
可他与她又能逃到何处呢?
悯川还是关外,还是更远的地方?关外煞气潜伏在暗处,祸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这一个个泥沼,前路难行,早就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是楚家人,所以她不能走。
更何况,她看到了柳明彧抄录给她的书。
这本书,记录了楚阑舟死后的百年。
宴梦川是这本书的主角,他们对抗着四处溢散的煞气,苦苦抗争百年,最后终于获得了胜利。
可哪怕如此,在楚阑舟看来,他们赢的实在是太艰难了。
煞气在悯川四处暴动,哪怕书里没有记述具体场景,也能让人从主角做出的事迹中看出当时场景的惨烈程度。
煞气本就不该起,就该从源头消亡,楚阑舟也是因此,才回到了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