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过来握住她的胳膊,能说出口的只剩:“锦儿,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
苏为锦第一次见到大哥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如何不理解大哥的难处,佯装无所谓地笑了笑:“哥哥,你别忘了,我也是苏家人,也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只要嫁给顾云铮能帮苏家度过危机,我就嫁的值,反正嫁给谁不是嫁呢?”
“哥哥你不用感到太愧疚,你已经为苏家付出很多了,我不怪你的,也不怪任何人,你若是再觉得对不起我,便是不拿我当妹妹,不拿我当苏家人。”
“锦儿。”苏席玉哽住。
苏为锦急于岔开话题,便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拉着他的袖子软声撒娇:“瞧我们哭哭啼啼的,平白让表姐看笑话不是?哥哥,别再提这件事了。”
尽管隔得远,但是周围空荡安静,他们的对话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宋卿时的耳朵里,她感慨横在他们兄妹之间的无可奈何,也心疼原本天真无邪的苏为锦,就因为这么件破事,一夕之间被迫变得“懂事”。
苏席玉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泪珠,顺着苏为锦的眼神示意,目光落在等候在不远处的宋卿时身上。
他顿了一下,随即迈步走到宋卿时跟前,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让表妹见笑了。”
宋卿时在他过来之前,就已用手帕擦干净眼泪,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狼狈,彼此见礼,然后回了个笑容:“表哥哪里的话。”
“匆匆而至,也未能备个礼物,还请表妹不要怪罪。”
“表哥言重了。”
双方客套几句,又问过彼此长辈的安,苏席玉郑重感谢她对苏为锦这些时日的照顾,随后便将话题引向尾声:
“家中出了些状况,苏某心中挂念,所以此次不能在长安久留,等下回来京,定会给表妹捎些辰州的特产以表歉意。”
宋卿时捏了捏手心,果不其然,他们就要离开了。
“表哥客气,为锦妹妹也照顾我良多,反倒是我,竟未能提前向表哥问安,这就要走了……便只能祝表哥表妹回程一路顺风,平安顺遂。”
苏为锦闻言,上前抱住她:“表姐。”
宋卿时回抱住她,两人说了一些体己话,碍于天色已晚,他们得尽快出城赶路,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为锦和苏席玉前后上了马车。
片刻后,两辆马车相继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趴在车窗处挥手朝她告别的苏为锦也越来越模糊。
“小姐,表姑娘真的就这么走了?”绿荷眼睛和鼻子通红,显然也是哭过了。
宋卿时敛起依依不舍的眸子,喃喃:“是啊,走了。”
“我们也该走了。”宋卿时擡头,看了眼头顶标有“宋府”的牌匾,提裙往大门里走去。
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环视一圈,似乎处处都有苏为锦留下来的痕迹,恍惚间,就像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脑袋晕乎乎的,后背刚刚躺到贵妃榻上,她就忍不住闭上眼休憩,试图缓解绕在心头的不痛快。
可那注定改变不了结局的失落和惆怅,就像一颗颗种子,逐渐在心里发芽扎了根。
*
接下来的几天,宋卿时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有闲情就做些绣绣荷包,绣绣手帕之类的女工,这是出嫁时要放进箱子里一同带去婆家的,相当于嫁妆的一种。
在澧朝,出色的针线活是一个女子必备的技能,绣工越出色越能得到婆母的欢喜,是能让新娘今后在婆家站稳脚跟的东西。
“小姐,歇一会儿,喝口茶吧。”绿荷端着一壶新沏的茶,从外头进入到里间。
听到动静,宋卿时猛然回神,低头瞧见绸布上绣着绣着就绣得四不像的鸳鸯,无奈扶额,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绣坏的第几个荷包了。
不过很快,绿荷就替她解答了困惑:“小姐,这已经是你绣坏的第八个荷包了。”
不愧是绿荷,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内心想法。
“哈哈哈,是吗?”宋卿时干笑几声,柔美的小脸飘过一抹尴尬,默默将其收起来丢到一旁的针线盒子里,藏了起来。
绿荷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小姐忧心表小姐,不如写封信寄到辰州去?等表小姐到了辰州,应当也就收到信了。”
“还是不了。”宋卿时抿了口凉茶,摇了摇头。
得知苏家出事,苏为锦回去后定是焦头烂额,又要忙着准备和顾云铮的婚事,她这时候给她寄信不是添乱吗?等她空闲的时候,自会给自己写信,若是没有,也情有可原。
绿荷垂了下眼,继续劝道:“那不如出去走走?就当散散心也好。”
宋卿时还未来得及回答,外头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的声音,隔着距离空灵传来:“小姐,门房送来的,说是有您的信。”
宋卿时和绿荷对视一眼,后者立马笑了笑:“难不成说曹操曹操到?”
绿荷赶紧跑了出去取信,留给宋卿时一个慌乱的背影,然后很快就见她回来了,欢欢喜喜将信递给了她:“小姐,给。”
宋卿时也有些期待,上面空荡荡的并没有署名,但是莫名的,她就觉得是苏为锦给她的。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指尖慌乱,稳了稳心神才开始看里面的内容。
“怎么样?是表小姐吗?”绿荷好奇,忍不住探了个脑袋过去,她识得几个字,大略扫了一遍后,先是愣了一下,后又笑着道:“啊,原来是魏公子啊。”
信的内容很简单:午时积香居见,有事告之。
署名:魏远洲。
“小姐,去吗?”绿荷观她神色,瞧不出是失落,还是高兴,木木的,仿佛还没反应过来。
宋卿时从熟悉的字迹里回过神,她方才在想,哪有定亲过后,还像他们这般频繁私下见面的男女?魏远洲也不怕落人口舌。
“去,我也好久没吃过积香居的菜了。”宋卿时将纸张折起来,递交给绿荷,让她放到自己的妆匣最底层保管起来。
换衣服的时候,她顺便叫人给胡氏递个信报备要用马车,只不过她没敢承认是魏远洲又要见她,而是谎称上次买的零嘴吃完了,她要再去积香居买些新出的糕点吃食。
不过幸好二夫人没追究她跟苏为锦私自外出的事,爽快答应了她的请求,说来也奇怪,近期她做什么,胡氏似乎都不过问,也不阻拦。
到了积香居,绿荷报了魏远洲的名号,小二便带着她去了二楼雅间,小二只送她到门口,隔着一扇门,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说话声,她有些意外,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除了魏远洲,还有个女声和男声,而那女声她再耳熟不过。
宋卿时吃惊,蓦地擡手推开了门。
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三双眼睛齐刷刷朝着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