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一个起跃,动作麻利地翻到了墙头,正准备跳下去,却被身后人叫住。
苏为锦回过神,蓦然道:“顾云铮,我不退婚了。”
顾云铮动作微顿,转头深深看了一眼苏为锦发红的眼眶,轻扯了下嘴角,眸光深邃似潭:“你记好,茶馆。”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衣襟飘飞,他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
“小姐。”桑幼担忧地唤了声。
苏为锦强撑着手掌的颤抖,唇角小弧度地扯了下,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去寻表姐吧。”
今日的所见所闻皆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等不及想见见大哥,问他顾云铮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苏家是不是真的出了事。
*
满脑子的杂念,搅得苏为锦心神不宁。
远远看见马车旁等候的宋卿时,面上一喜,索性表姐没出事就好,转眸却瞧见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气场冷硬的男人,正是那日在顾府见过的未来姐夫魏远洲。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为锦停在了原地,并没有贸然上前打招呼。
可那边的男人却格外敏锐,视线直勾勾地锁了过来,翻涌而至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捏紧了手指,莫名心虚地瞥开了眼睛。
在魏远洲身边的宋卿时低垂着头毫无察觉,若她侧目,定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以及危险眯起的双眸。
等了片刻,苏为锦还未回来,宋卿时不免心生担忧,思来想去,决定留绿荷在原地等着,她和魏远洲去周围转转寻人,反正这个时候魏远洲也不认识苏为锦,等找到苏为锦,再找借口和魏远洲分开就好。
宋卿时用手指戳了戳魏远洲的胳膊,软着嗓音撒娇:“我朋友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陪我去找一下好不好?”
魏远洲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那眼神也不像是拒绝,宋卿时便当他同意了,于是迈开腿往前走了半步,谁知道却被他单手捏住了后脖颈,对方的力道把握的刚刚好,不会让她感到疼痛,但是却动弹不了分毫,没办法往前,也没办法往后,硬生生僵在原地。
苏为锦瞧见这一幕,面露焦急,擡步快速靠近想上前解救,但是男人的护卫怎么会让她如愿,察觉到外人的靠近,蓦然伸长的手臂像是无形的枷锁,任凭她如何动作就是越不过去,只能无助地隔空看着。
而魏远洲,却在这时又望了过来,沉声问:“她是谁?”
宋卿时不禁缩了缩脖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不知何时从人群中出现的苏为锦等人,悬着一颗心懦懦回:“我……我朋友啊。”
他垂眸,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即松了手,修长玉指不经意顺了顺她后颈凌乱了的头发。
“朋友?你何时认识了来自辰州的朋友?”
短短的一句话,让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离他最近的宋卿时更是惶惶,默然思考着对策,可视线却总是有意无意和魏远洲对上,某个瞬间只觉得要被他那双深幽平静的黑眸给看穿。
“你怎么知道?”
奇怪,他应该不认识苏为锦才对,如何知晓她是从辰州来的?
魏远洲顿了下,平静回复:“她身上的衣服料子是去年年末辰州上贡的珍品,除了管控辰州布商的苏家和宫中少数贵人在用,并未在长安城里流通……”
他的话,让那头的苏为锦下意识扯了扯衣摆。
还未等宋卿时说什么,他就已直白明了地点出一切:“若我没猜错,她是辰州按察副使苏怀赋之女苏为锦,你方才要跟踪的也不是张寅礼,而是顾云铮?”
“……”
有时候,脑子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卿时朝苏为锦看了两眼,见她脸色苍白,俨然被魏远洲的一番话吓得不轻。
无奈,宋卿时只好先压下心头的憋闷,开口让苏为锦先上车等候。
她自己则扯着魏远洲的袖子,用力将人拽离原地,边拽边咬牙放低了声音:“你跟我过来。”
魏远洲出奇的顺从,乖乖跟着。
等到行至无人打扰的偏僻处,和马车拉开了距离,宋卿时才松了手,来回踱步几下。
差不多整理好情绪后,遂难掩忐忑地看着他:“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能不能不要插手,也不要泄露为锦在长安的事。”
“怎么没关系?”
魏远洲凝着她慌乱的眼,低声说:“她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不应该把你卷入其中。”
“是我自愿帮她的。”宋卿时不愿她误会苏为锦,出口替她说话。
少顷,他叹息一声:“你帮不了她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卿时皱眉。
魏远洲敛起眸子,“苏家这些年一直负责把控管理辰州及其附近几个州的布匹上贡,而今年朝廷拨下去的用来养蚕丝的几万两银子,皆因收成不好打了水漂,如若补不齐这个亏空,苏家将迎来灭顶之灾。”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说话速度很慢,慢条斯理,却说着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听完他的解释,宋卿时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难掩震惊,“这么重大的事,不能上报给朝廷吗?”
“若是上报,一级连着一级,陛下怪罪下来,便会连坐,有些官员为了不担责,只能施压苏家,逼着他自掏腰包去别的省调运蚕丝。”
几万两,又不是几百两,就算苏家变卖全部家产也凑不齐这个数。
魏远洲站在原地未动,隐晦表明:“所以,与大局比起来,苏氏女的想法并不重要,而你帮她寻到顾云铮跟前,不仅不会帮到她,还可能会害了她。”
他方才之所以当众点破苏为锦的身份,是提醒,亦是警告,联姻对象蓦然失踪来京,顾家如何不知?又岂会放纵?苏为锦还能在长安游走,仅仅是顾家知道,苏家已如强弩之末,苏家女肯定会嫁进来。
苏家管控之地甚广,涉及“商”字,油水之大不用言说,而保住苏家的位置,也更方便以后从中牟利,捞好处。
杳杳不懂朝堂之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了解其中的内情,碍于前世的因缘,难免会感情用事,失了分寸,胡乱出手相助。
她们再继续折腾,损失的也不过是苏家的利益。
“杳杳,苏为锦的事,你不要再管了。”他明明是在陈述事实,却因冷淡的语气,显得颇有些不近人情。
宋卿时紧抿着唇,眼睫轻颤,从某种意义来看,牺牲小我,顾全大局,似乎是没错,可小我之人的想法就真的不重要吗?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来,压得她胸口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