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修罗场(送小剧场)
严庚书的那番话就像是蓦然在李婧冉脑海中炸响的烟花,噼里啪啦灼得她满脑子的思绪都变成了焦黑一片。
在严庚书幽深的眸光下,李婧冉眼睫颤了颤,情不自禁地感觉从指尖到头发丝都变得酥麻。
李婧冉此刻还被他单手抱在怀里,严庚书微仰着脸笑望着她,看似十分民主地把选择权尽数交给了李婧冉。
主动吻他,或者不许去见裴宁辞。
严庚书的强势与霸道一览无遗,他丝毫不介意把自己的占有欲尽数暴露在李婧冉面前。
李婧冉分明是自上而下看着他,却无端升起一丝难得的紧张。
她张了张嘴,喉间有些紧,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
他们正身处帐篷外的辽阔风雪里,天为被地为席,完全没有分毫的隐私。
也许是这一刻,也许是下一秒,军营里巡逻的士兵就会经过他们面前。
而严庚书却如此无耻,竟要她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地与他接吻。
李婧冉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极力试图克服这种在公开场合亲密的羞耻,跟他确认道:“王爷此言当真?”
严庚书目光饶有深意地越过她,和不远处的裴宁辞对视片刻,无声轻嗤了声,回应李婧冉时嗓音却变得格外轻柔。
“自是真的。我何曾骗过阿冉?”
他本就生了副好嗓子,低低的声线充满磁性,就连笑骂他人时都像是一种无形的撩拨。
现如今,严庚书刻意放缓了音调,他的每个字都咬得缓慢清晰,那双凤眸似笑非笑地凝着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邀请。
邀请自己臂弯中的女子,俯身垂怜般吻他。
李婧冉轻吸一口气,不自在地避开严庚书的视线,目光下移,滑落到他的唇。
都说薄唇是渣男脸的标配,但严庚书虽长了张又渣又苏的妖冶脸庞,唇却丰润。
唇珠饱满莹润,唇峰线条却清晰凌厉,为他深邃到锋利的面部轮廓里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性/感。
的确是极适合接吻的唇形。
李婧冉攥着他衣领的指尖紧了两分,严庚书的衣领被她揪出了细细的褶皱,不复那挺括潇洒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性的慵懒。
感受到李婧冉的靠近后,严庚书唇边笑意加深,微仰着脸阖眸。
一副任由她蹂/躏的模样。
微荡的凉风吹起严庚书高束的墨发,有几缕发丝垂在他脸庞,显得格外俊美。
李婧冉不敢再多看,伸手拂去他的发丝,手指微微把严庚书的下颌往上擡了些许,闭眼径直吻了上去。
他温热的体温感染着她的,热度在两人之间流转,仿佛能把周遭的风雪都融化。
白茫茫的一片里,高大俊美的男子单手搂着娇小女子的膝弯,把她高高捧起,让她低下头来吻他。
这并非是他们俩之间的第一个吻,甚至也全然不是李婧冉第一次主动。
但此刻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军营本该是肃穆之地,严庚书却浑然不在意地抱着她,在毫无遮挡的空旷校场旁交换绵长的呼吸。
若是有任何人经过,就能看到他们这冷峻残酷的摄政王是如何纵容着,任由他心爱的女子掌控着主动权,被她挑着下颌承受着她的吻。
冰与火相贴之时,李婧冉也下意识地颤了下,总是生怕有人会经过,目睹这荒唐的一幕。
然而她却不知,在自己身后,本该在南面空地等着她的裴宁辞却站在那里,下颌紧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羞涩的缘故,李婧冉轻轻吻着严庚书,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
严庚书却轻描淡写地仰脸承受着,任由她描绘着自己的唇形,慢条斯理地睁开眼,与裴宁辞遥遥对视了一眼。
目含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占有欲。
裴宁辞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脑中空白一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
他亲眼看见,严庚书仅仅是轻巧地把她抱了起来,随后是李婧冉主动垂首,吻上了他。
可她明明说过,她喜欢的是他......
裴宁辞感觉他已经快看不透自己的内心了。
不应当是这样的,他想。
男欢女爱在裴宁辞眼里不过是一些入不得眼的尘事,是他穿上这身衣袍时就应当摒弃的滚滚红尘。
他这些年来都做得十分完美,可为何偏偏在这几日遇上华淑长公主后,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了控?
裴宁辞的内心本身是一座霜雪堆成的城堡,冰冷得纯透,里头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毋提任何人的影子。
他应当是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若说严庚书图的是权,裴宁辞为的却是名。
裴宁辞永远都是那副冷淡模样,因为他知晓,这就是世人眼中的神。
他想要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想听他们虔诚地祈求他,想高居神坛享受他人对他的声声溢美。
亦或者说,裴宁辞早已习惯受天下众生的敬仰,他无法失去这些名声与尊崇。
早在裴宁辞尚未看清自己的目标之时,他的言行举止就均以这些为己任,不知不觉就活成了他人眼中的模样。
可是长公主不一样。
她的那句心悦他就好像是滚烫的热水,浇进了他那霜雪搭建的内心。
她用言语折辱他,用亲吻和旖旎玷/污他,用尽一切手段试图引出他心底被压抑的那一面。
裴宁辞应当是厌恶的。
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她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期盼。
期盼着她出格的行径、期盼着她帮他释放自己、期盼着她撕碎他这身祭司白袍,在人后让他见识这世间的另一面。
香艳,暧昧,禁忌的一面。
裴宁辞忽而想起他的幼弟问他的那句话。
他动心了吗?
裴宁辞想:并没有。
他如同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因为一些未知的甜头而赌上了一切,明知几率飘渺却仍是无法自控地想博一个意外之喜。
又像是一个沉溺到无法自拔的瘾/君子,日日都想陶醉在那让他无法自救的编织泡沫。
有谁会说瘾君子对那五石散是爱呢?
他只是无可救药地上瘾了。
裴宁辞告诉自己,他并没有动心,他依旧是那个心无旁骛的大祭司。
可这又如何解释,当他目睹她与另一个男子接吻时,心脏传来的阵阵郁气呢?
尤其是......当裴宁辞看到严庚书那胜利者的姿态。
严庚书如此卑劣肮脏,他凭什么能得到她主动的吻?
严庚书任由李婧冉在自己唇上辗转,看着裴宁辞的目光里也逐渐染上了轻嘲的笑意,在那双丹凤眼里缓慢地荡开。
他对裴宁辞微挑了下眉,随后一派闲适地挪开视线,蓦地仰脸索吻。
李婧冉被严庚书突如其来的攻势惊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缩,严庚书却腾出一只手,大掌摁在她的后脖颈迫她低头,吻得又凶又狠。
李婧冉感觉自己仿佛被溺入了凶猛的惊涛里,海水充斥着封闭了她的五感,被他凶猛的姿态吻得几欲窒息。
不论是行军打仗还是男欢女爱,严庚书都不是温柔的性子。
不同于李婧冉方才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严庚书姿态是如此强硬,瞬间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扫荡着他的领地,像是要卷走她的全部,一滴不留。
裴宁辞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女子被身姿高挑的男子完全笼在臂弯之中,亲得激烈又缱绻。
他看不见她的神色,但李婧冉往日吻他时,向来是闲散又漫不经心的。
她肆意地掌控着他的情和欲,她却永远都那么冷静,只居高临下笑着瞧他的狼狈模样。
从未像此刻这般身子轻颤,像是枝头被寒风吹得晃动的花朵。
熊熊燃烧的妒火、分崩离析的理智、险些崩塌的自控。
裴宁辞闭了闭眼,强自克制下心里所有的思绪,紧抿薄唇转身便走。
而待李婧冉颤巍巍地睁开眼,正好撞进了严庚书那双幽深的眸。
无声的目光相碰,微弱紊乱的呼吸,在严庚书脚下悄悄融化的雪意。
湿潮又缱绻。
李婧冉微偏过头,手肘抵着他,轻声道:“严庚书,我已经完成你的要求了。你是否该......”
放下她,让她去见裴宁辞。
话音未落,李婧冉却听到严庚书在她耳畔哑笑一声。
他扫了眼裴宁辞离去的背影,清冷地仿佛能融进雪里,比枝头最难攀这折的梅枝还要傲然三分。
严庚书抚着李婧冉微凉的发丝,低低笑:“是吗?可我不满意。”
......
李婧冉万分庆幸,严庚书不是她的上司,不然她估摸每天都要在他手下加班到深夜。
交代任务时不清不楚,一遍又一遍地重做、深深盖章,李婧冉感觉自己弯久了身子,从腰到背都酸软一片。
严庚书却好似一个没事人般,抱着她许久连臂弯都没颤一下,稳稳当当的。
等李婧冉终于得到去见裴宁辞的许可后,原本约定好的亥时已过三刻。
她好不容易从那种浑身过电的感觉中缓过心神,这才拖着如棉花糖般软的双腿,慢吞吞来到了南面。
南面人烟罕见,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左侧连着森林。
只是如今仍是冬季,在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森林此刻只是光秃秃的景象,小动物们都在冬眠,幽静得没有一丝生机。
裴宁辞背对着她,背影挺拔地立于荒林之前,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已成了画卷中最为清隽的一部分。
李婧冉稳下心神,自知裴宁辞已经堪破了她的身份,索性也就不再和他打马虎眼。
她裹紧了素色斗笠,踩着薄薄一层积雪走到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唤道:“祭司大人,找本宫所为何事?”
尾音上调,是她扮长公主时常用的语调,带着几分勾人的慵懒。
裴宁辞眼睫低垂,他应当是在雪地里站了有一阵子里,肩头发丝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雪花。
因为方才的那一幕,裴宁辞离开后在冰天雪地里站了良久,才觉得心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可当他转过身瞧见李婧冉的模样时,却觉那好不容易被他冰封的情绪再次汹涌叫嚣着卷土重来。
李婧冉一身斗笠包裹得严严实实,精致的下颌缩在白色的绒毛之中。
朱唇掩在其中,却好似一种欲盖弥彰,裴宁辞几乎是在那一瞬就注意到了她微肿的唇。
她看向他的眸光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端庄高傲中又流转着几分轻佻。
不似是在注视神坛之上的大祭司,反而像是打量着秦楼楚馆任人玩弄的美貌男子。
分明依旧是往日那副骄矜模样,但她仍水润的眸,和唇上被人辗转留下的痕迹,却为她平添了几分魅。
也让裴宁辞的金眸蓦得一暗。
裴宁辞需耗费全部的精力和神志,才能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异样,而李婧冉却对这些毫无所觉。
半晌没听到裴宁辞的答话,李婧冉只撩起眼皮瞧他一眼,轻飘飘地道:“说话。”
裴宁辞静默片刻,那张清绝的容貌上布满寒冰,开口时嗓音又冷又硬:“长公主对任何男子都是这幅轻浮模样么?”
轻浮?
这两个字让李婧冉唇边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微擡下颌,一步步走近裴宁辞,而裴宁辞只是一动未动地敛下眼睑看着她。
李婧冉伸手去抚他的脸庞,却被裴宁辞偏过头避开了。
她眼神一凌,毫不怜惜地转而攥着他的衣领,几步上前把裴宁辞逼得背部撞上干枯的树干。
声响沉闷,落雪纷纷,裴宁辞清峋的脊椎被压在树干之上,他却只极轻地蹙了下眉,抿着唇一言不发。
李婧冉也不急,她兴许不了解裴宁辞,却无人比她更了解他的身子。
他的每一处格外敏感的地方。
李婧冉把他抵在树干之上,慢条斯理地寸寸在他身上点着火。
不过须臾,李婧冉便见裴宁辞喉结轻滚了下。
他仍偏着头,侧颜挺立完美,无声地喘了声,眉骨眼尾都慢慢有些薄红。
李婧冉自是察觉了他的情态,纤细的指尖末入他乌黑如绸的发丝,踮起脚在裴宁辞耳畔低声道:“若本宫是轻浮,那被轻浮之人挑起情/欲的祭司大人,又该叫什么?”
说罢,她微顿了下,轻轻一笑,直呼他的名讳:“裴宁辞,本宫记得,先前给你下药都没能让你屈服,你永远都是那副凛然不可冒犯的高洁模样,贞烈得可以竖牌坊。如今,本宫只轻轻抚了两下,你怎么就......”
裴宁辞眸光一颤,好似能猜到她的下一句话。
风吹枯林,白雪皑皑,抖落的雪花像是泛着冷光的碎钻,茫茫一片让人的脑海有些发昏。
李婧冉伏在他耳畔,女子轻缓的呼吸洒在他耳后,带来一阵难以抵抗的微痒。
在李婧冉停顿的片刻里,两人之间像是有种无声的对峙。
看谁在这场暧昧游戏里,先甘拜下风。
看谁又沦为谁的掌中之物。
看看是她毁了他的清明神志,还是他凉了她的挑/逗撩拨。
蓦得一声轻笑。
李婧冉慢条斯理地松了他洁白的衣襟,瞧着自己的指尖半晌,随后才缓缓擡眸,直视那双只可远观的浅金眼眸。
裴宁辞垂眸瞧她,只见李婧冉被他人吻至微肿的唇格外艳丽,一张一合,嗓音含笑地呢喃道:“祭司大人可真是越来越......敏感了呢。”
军营另一头,严庚书坐于主帐,提笔本想修书一封,然而墨迹晕了三张宣纸,都没能写出一封完整的信。
只要一想到阿冉此刻和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一块,严庚书就忍不住地心中烦躁。
都一炷香了,军营里公鸡都能孵蛋了,他们究竟在聊什么,需要聊那么久?
严庚书后悔万分,他就不该一时脑热应允阿冉的请求。
他颇有些心烦意乱地搁了毛笔,将染脏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
其他士兵先前一直忍着,眼观鼻鼻观心,如今几人目光一碰,眼里都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
络腮胡压低了嗓音道:“你们看王爷,像不像是闺中怨夫?满脸都写着心烦,就像是苦等夫人宠幸却期待落空的可怜男人。”
几人齐齐静默一瞬,随后几双眼都瞧向络腮胡。
“这是可以说的吗?”
“嗯......怎么不像呢?”
“王爷太惨了。这容貌,这身段,高低得是个最受宠的妾室,怎生混到了如此田地?”
几个士兵仗着严庚书在拟文书,悄咪咪凑在一起,开动他们的小脑筋,为他们王爷的终生幸福感到忧愁。
“怕不是......先前上战场,落了病根子?”
“大胆!怎么能说我们王爷不行!王爷怎么可能不行?他不行的话.......”
严庚书待下一向很宽容,除原则上的问题外都很忍耐。
他原本听他们议论自己,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听着那一口又一口的“不行”,只觉颈侧青筋都在跳。
他忍无可忍从桌案边擡起眼,被气得都笑了:“都当本王死了吗?”
士兵们顿时面面相觑,都是一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之感。
几人都把目光投向林磊,林磊背负着众人的期盼,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属下只是想为王爷分忧。”
严庚书视线冷冰冰地扫过来,但经过那么久的相处,这群士兵自然都懂得严庚书对他们是刀子嘴豆腐心。
另一个士兵笑嘻嘻地开口道:“是啊王爷,男女之间房事最为重要,万万不能讳疾忌医啊。”
“没错,要想抓住王妃的心,就得先让她舒坦。”
“王爷虽样貌英俊,但吹了灯,容貌也算不上嘛子大事。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一群没怎么念过书的老大粗如今面对严庚书的逼视,正在尽可能地委婉,措辞措得着实辛苦。
可他们王爷却俨然不懂他们的用心良苦,只凉凉一勾唇,指着主帐声线冷静道:“从本王的军帐里出去。”
“别啊王爷,你信我们,此等事上技巧很重要,关乎到王妃与你未来的情感......”
“滚!”
被严庚书驱逐出去后,这群士兵蹲在帐篷门口,哈着气搓手道:“我这些年年从未见王爷和任何女子亲近过。他是不是......不会?”
络腮胡忧愁:“谁晓得呢,真为王爷和王妃的感情担忧。”
林磊低声补充道:“理是这个理。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人眼,野男人遍地都是。”
话音未落,主帐再次被掀了起来。
几人看着严庚书面沉如水的模样,顿时训练有素地站起身,挺直身子一跺脚:“属下这就走!”
他们说罢就想开溜,谁曾想严庚书却硬邦邦地喊住了他们:“站住。”
士兵们宛如被命运捏住后脖颈的鸭子,僵硬地转身,低下头乖乖认错。
“王爷,属下知错。”
“饶我们一回吧。”
“呜呜。”
严庚书听到最后那两声假哭,眉心又是一跳。